郑在欢《离与骚》|《小说界》试读

  等人都走完之后,她悄悄摸摸地告诉我,外公给她撇下的钱还剩下不少。这个钱我是花不上了。她不无遗憾地说。当然,她也没有说要给我,或告诉我要给任何一个人。她只是真情流露,遗憾于终于财务自由之后却又丧失了花钱的能力。这是我最欣赏她的一点(这些年,我苦口婆心地向奶奶宣扬这一观点,从没收获任何成效,她宁死也不愿意给自己花钱),她生了那么多孩子,她成长在那么传统的环境,但她从来没有让人人鼓吹的奉献精神将自己吞噬,她始终秉持要照顾好别人先把自己照顾好的原则——说到这,我似乎有点理解她为什么不给我缝裤子了,或许这就是她的良苦用心呢?让我从小就学着自己照顾自己——当然,这么说无异于笑话,噢哈哈,如果你看到这里不笑的话,那就是不知道亲情说起来(尤其是写起来)多么具有欺骗性。不过笑话也有可能就是真相,而且是最难得出的那种真相,所以我想到笑话总会说出来,说出来的时候真相会一闪而过,然后就只剩下笑话。尊重真相的准则就是绝不能揣度,一旦开始揣度,最好的结果也就是得出一个笑话,其中含着一闪而过的真相,其后就是无尽的笑话,更坏的结果是什么都得不到,落入到揣度的无限深渊。所以我不能说她是否爱我,我们没到那个份儿上,我只能确定她对我肯定没有坏心眼,而且还会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款待我。比如我小时候不吃肥肉,每次我去,她都会准备好瘦肉,并且只做给我吃。这已经是很好的关系了,可惜那时候的我不懂。再大一点的时候,听外公说,在母亲刚死的那几年,她甚至不想见我,因为看见我她会伤心。但她还是忍着伤心见我了,并给我准备瘦肉。凭这一点,说她是个现代女性也不为过。

  我买了第二天九点的票,截图发给海波。他已经在路上了。


  郑在欢

  1990年生于河南驻马店,现居北京。著有《驻马店伤心故事集》《团圆总在离散前》《今夜通宵杀敌》等中短篇小说集。

郑在欢的自问自答
  说到“别离”,你有什么感觉?

  在我十六岁的QQ空间里,有这么一句“淡别离,轻生死,皆因爱太浅……一张薄纸怒放心花,只因那是钱……”这是对别离的思考吗?肯定不是。那时候巴不得离开熟悉的人和环境去闯荡,之所以写出这么一句话,大概只是觉得这两个字很酷。

  与之对应的是二十四岁也写了一首诗,鉴于太长就不放在这里了——那是一首离别诗,写在送别女友之后,最后几句是这样的“现在/我们又分开/而分开/只是暂时的/永远的分开/我更愿意称之为/分离”。时隔八年,算是更新了对“别离”的认识,只是不敢轻易用“爱”来归因了。

  死别呢?

  第一时间其实不是难过,是茫然。有一瞬,似乎接近了死亡那片虚空、那种混沌,只是一瞬,然后就是茫然,对虚空与混沌的茫然。“死”这个字眼,年轻人不忌讳,常挂在嘴边……已经感觉不到这个字的任何情绪。等到固有的羁绊被这个字眼切分,才发现对其缺乏体认。

  茫然过后,试着去回顾,以生者的目光,能回顾的也只是死者的生而已。所以,这个字还是很难得到正视,这不禁让人想到老年人的忌讳,对死,他们不光自己不说,还不许别人说。年轻人总是不屑,以为不过是自欺欺人的迷信,现在看来,这或许是见多了死亡之后的一种策略。

  这篇小说呢?

  前面已经说了,死别使我茫然。茫然的人是没有什么发言权的,大概过去十几天的之后,这种茫然还是萦绕不散,那就试着写一写吧。从确定的事开始写,朝着那片虚空去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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