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娜《奇想之冬》:偶然和世俗之外丨《小说界》试读




钟娜的自问自答
  Q:又在你的小说中见到张建英,这次她扮演了一个次要角色。写这个故事的契机是什么?

  A:本来想尝试另一种风格的写作,结果失败了。回到“张建英宇宙”,一切都是如此熟悉、温暖、妥帖,这让我意识到,尽管离开故乡的时间早已超过在其中生活的时间,它和我之间仍有很深的精神联结。而我也应当接受写“张建英”故事的这个土土的、有点搞笑又有点伤感的我。

  Q:怎么理解庄红娟的奇想?

  A:我很喜欢元小说,文本套文本。这种构思通常出现在以作家或艺术家为主人公的小说中,如今文学离普通人生活越来越远,这种趋势就更明显了。我希望能打破这道看不见的界线。想象和同理心应当在所有人的生活中占据一席之地。对庄红娟来说,她的奇想虽然有偶然和世俗的成分,却给了她实实在在的安慰。

  Q:写的过程中有什么出乎意料的地方吗?

  A:结尾。在地震中消失的银厂沟是真事,我一直不知道会以什么方式,用写作去触碰那场地震,它最后竟然这样出现了,让我意外,也很满足。


奇想之冬
文/钟娜

  又是三个月一次的退休教师聚会。张建英和陈芳坐在窗边,嗑一袋轻火烘培低盐五香葵花籽。门开了,一股阴风跟着康老师走进来,两位女士不禁打了个哆嗦。

  “哎!”建英长叹一声,“一转眼又要冬天了!”

  陈芳呲出一片卡在牙缝里的葵花籽壳,恶狠狠地说:“一转眼又老了一岁,离棺材又更近一步了!”

  康老师拿着两套春节对联和红包来到她们桌前,“老陈,不要这么悲观嘛!你还年轻得很。”

  “看跟哪个比了。”陈芳向建英眨了眨眼,连音量都懒得压低。

  建英赶紧拉拉陈芳的袖子,好在康老师已经飘向下一桌,仿佛啥也没听到。

  “老庄今天来吗?”建英环顾房间。天气一冷,愿意来参加聚会的退休教师越来越少。有些不来的人甚至建议学校终止聚会,把活动经费返给退休老师。都是些老抠门,建英心想。她喜欢参加这些聚会,可以见见老朋友,听听老对头的八卦。可惜啊,她大多数的朋友如今不是忙着照顾孙孙,就是在新马泰旅游,再不然就是像赌徒一样昏天黑地打麻将。大多数时候,桌上坐着的要不就是陈芳这种嘴巴毒的讨厌鬼,要不就是康老师这种味同嚼蜡的老好人。建英憋回一声叹息,把目光转向窗外灰蒙蒙的天空。

  “说起老庄——你听说没有?”陈芳神秘兮兮地凑近,一股浓重的玫瑰香水味扑鼻而来,建英不得不暂时闭气。

  “飞飞上个月生娃娃了!赵校长那天跟刘副打牌,打到一半老庄的电话就来了。现在已经三周多了!老庄那儿一点消息都没有。你说蹊跷不蹊跷?”

  建英早就对老同事一一晋升外婆奶奶的消息麻木了,连眼皮都不会跳一下。都是娃娃的选择嘛,她在心里默念,等着心跳慢下来。人家有人家的生活。吸气。只要她开心——只要我们开心就行了嘛。呼气。

  她转向陈芳。“说不定她忙到去照顾女了嘛。说不定手机在医院被偷了嘛,哪晓得!我就遇到过。一会儿要不要去小花园拍照?我看到锦鲤池边的枫叶都红了。”

  趁着陈芳掏出巴掌大的梳妆镜端详妆容,建英把桌布上的瓜子壳拂进垃圾桶,心里也默默把庄红娟归到“几年见不到一次的朋友”里头。

  结果你猜她两天后在老邮局砂锅店门口看到哪个了?

  “老庄!”她朝着折叠桌边的那个高挑女人使劲挥手,但那人听到她的招呼似乎皱缩起来,脸也飞快地转了过去。

  建英走到她身边,“嗨呀,要不是你这个头发,我都认不出来!我还以为你到城头去了。有好消息也不跟我们讲一声——”

  怪得很,她每说一个字,庄红娟那张细滑的脸就越变越白。“哦哦。”她答道。

  “飞飞咋样了?公婆来照顾她了吗?你们轮流去吗?”

  庄红娟又支支吾吾了两声。她好像有点不自在,左顾右盼,仿佛不愿被人看到和建英在一起。

  建英有点受伤。“我在干啥呢?热脸贴冷屁股!”她心想,“她庄红娟啥时候也开始摆校长夫人架子了?好像我们这些平头老百姓都没资格祝贺她一样!”

  她退后一步,平复心绪,“你慢慢吃嘛,我先走了。我炉子上还坐了汤。”

  看到建英头也不回地匆匆走开,庄红娟从塑料盒里抽出一张卫生纸,擦了擦脸上的冷汗。纸巾碎片粘了她一脸,但她心绪大乱,无暇注意。她盯着砂锅底上变硬的米粒,食欲全无。和建英偶遇的后果逐渐变得清晰:因为没有及时否认,她实际等于跟建英承认,自己两周前在医院安排下火化又安葬的孙儿还活着!红娟不信佛,也谈不上很迷信,但她还是念了好几遍阿弥陀佛,心脏在胸口砰砰乱跳。

下一页

      相关新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