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 李约瑟在中国科学技术史研究方面的伟大成就,是毫无疑问的,是无法忽视的。但是多年来媒体宣传给公众造成的印象和观念并不正确。我们希望从李约瑟那里得到的东西,很可能并不是我们应该从他那里得到的。
一、大众心目中的李约瑟与中国科技史 由于多年来大众传媒的作用,李约瑟成了“中国科学史”的同义语。至少在大众心目中是如此。
通常,大众心目中的李约瑟,首先是“中国人民的伟大朋友”,因为他主编的巨著《中国科学技术史》(Science and Civilization in China),“为我国的科学文化作了极好的宣扬”,[1] 为中国人争了光。这部巨著新近的“精彩的提炼”,则是R.K.G.坦普尔的《中国:发明与发现的国度》──由国内专家推荐给“广大青少年读者”的一部普及读物,其中共举出了100个“中国的世界第一”,以至于可以得出惊人的结论:“近代世界赖以建立的种种基本发明和发现,可能有一半以上源于中国。”[2]
由于中国至少一个多世纪以来一致处在贫穷落后的状态中,科学技术的落后尤其明显,公众已经失去了汉唐盛世的坦荡、自信心态。因此这些“世界第一”立刻被用来“提高民族自尊心、树立民族自信心”。从李约瑟的研究工作被介绍进来的一开始,就是按这样的逻辑来认识的:李约瑟作为一个外国人,为我们中国人说了话,说我们中国了不起,所以他是中国人民的伟大朋友。
媒体描述给公众的李约瑟,影响了公众心目中的中国科学史。
在许多公众心目中,中国科学史,就是搜寻、列举中国历史上各种发明、成就的,是寻找“中国的世界第一”的。或者干脆一句话:中国科学史就是进行爱国主义教育的工具。这种观点深入人心,几乎成为普遍的共识 。
大众心目中的中国科学史又影响了对中国科学史的研究取向。
科学史到底该不该成为进行爱国主义教育的工具,十几年前国内科学史界曾在一些会议上爆发过激烈争论。[3] 当时肯定的观点占据主流地位,只有一些年青人勇敢地对此表示了怀疑和否定。到今天,情形当然大有进步,相当多的学者已经认识到科学史同样是实事求是的、没有阶级性、不存在政治立场的学术研究。不过,缺乏这种认识的人士无疑更多。
二、对李约瑟的定位 对国内大部分公众而言,多年来媒体反复宣传的结果,给他们造成了这样一个概念:李约瑟是国际科学史界的代表人物。这个概念其实是有很大偏差的。
和现今充斥在大众媒体中的往往片面和过甚其词的描述相比,鲁桂珍博士的《李约瑟小传》无疑要客观、全面得多。鲁桂珍在《李约瑟小传》中坦言:
李约瑟并不是一位职业汉学家,也不是一位历史学家。他不曾受过学校的汉语和科学史的正规教育。[4]
实际上他根本没有正式听课学过科学史,只是在埋头实验工作之余,顺便涉猎而已。[5]
正因为如此,在西方“正统”科学史家──从“科学史之父”乔治·萨顿(George Sarton)博士一脉承传──中的某些人看来,李约瑟还不能算是他们“圈子”中人,也许只能算是“票友”中的“名票”而已。至少他不是“班出身”,而是“半路出家”的。所以在西方科学史界,对李约瑟不那么尊敬的也大有人在。
另一方面,在西方,对中国古代文明史、科学史感兴趣的人,以研究中国古代文明史、科学史为职业的人,都还有许多。姑以研究中国科学史著称的学者为限,就可以列举出美国的席文(Nathan Sivin)、英国剑桥的何丙郁(现李约瑟研究所所长)、日本的薮内清、山田庆儿等等十余人。至于研究其它各种文明史、科学史的西方学者,那就不胜枚举了。国际科学史与科学哲学联合会开起年会来,与会者常数千人,尽管其中会有不少“票友”,但人数之多,仍不难想见。
对于李约瑟研究中国科学技术史的工作本身,海内外许多学者曾指出其中的各种错误,这些错误丝毫不能否定李约瑟的巨大成就,这一点是没有疑问的。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何况是《中国科学技术史》这样浩大的学术工程?李约瑟的研究和结论,当然也不可能没有失误。
失误本不足怪,问题是我们对此应该怎样去认识。诚如台湾大学刘广定教授最近在悼念李约瑟的文章中一段感慨所云∶“常把感情和政治因素掺杂到学术研究之中,可说是中国的大不幸”。这“大不幸”的背后,确实有着深层原因。事实上,媒体描绘给公众的李约瑟,是很不全面的。限于篇幅,下面无法详谈此事,只就一个方面举些例子以见一斑,表明李约瑟还有许多方面未被国内公众所了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