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玲玲的自问自答 Q:故事和本期主题“夜莺与玫瑰”之间有何关系?
A:王尔德童话里,经常有种人或俗世对于美、爱、真情或一切珍贵之物的视而不见与极端浪费。所以与其说是童话,其实更像我们通常理解的现实主义:错误不会被纠正,而是会被留存,失去之物已经永远逝去。
这很悲伤。小时候阅读童话,悲伤对我来说是不可接受的,悲伤约等于恐怖。(有意思的是真正的恐怖在文本里往往成了游戏。)我们喜欢童话,是因为里头保存着人最初也最可爱的幻想和希望,而不是仅仅前来聆听教育。幻想让我们身心轻逸,而希望才能浇筑出新的现实。
这故事讲了一个希望的年代,一个接一个的希望被制造出来并最终熄灭,但谈不上悲伤,更像一次注定会结束的节日。
Q:为什么会选这样的讲述方式?
A:我算是相对完整地历经了2016、2017那几年的影视资本热潮,但我从没写过这一经历,一是距离不够,二是其实我也不知道怎么讲述。我始终记得那几年,形形色色的人们前来兜售自己的故事:想象的或真实的,自己的或是他人的,给那些年份抹上了迷幻又浪漫的色彩,像《十日谈》的景象,他们不自觉地也成了《十日谈》里的人物。或许这样的快速转镜写法能形成叙述的速度,从而带来一种纵览的效果,他们和他们讲述的故事都布陈于其中。
Q:新的一年,对小说的理解是否产生了变化?
A:过去我可能习惯把小说看得较为严肃庄重,但现在我可能更喜欢一些轻盈快乐的小说,并期待自己的小说更多呈现出这一特质。我不知道是对于文学小说理解的变化导致了我对现实观感的变化,还是说年岁渐增,我对现实理解的变化更新了我的文学观念,也许两者兼而有之。
信望之年 文/张玲玲 我和吴秉炎相识于一家酒吧里头,那地方靠近清泰门,离河坊街不远。我不会喝酒,也很少去酒吧,去是受我一个如今已经断了联系的朋友邀请。据他所说,他们四个人都在杭州,不定期会聚一聚,间隔是一个月或半个月。我们聊了很多,话题我都记得,但印象最深的是秉炎。他1983年生,浙江衢州人,肤色白净,身材修长,无论穿着还是长相,都像那种民国时期的知识分子,如瞿秋白、穆时英那样的人物。我曾在杂志上见过一张穆时英年轻时的黑白照片,很像秉炎摘了眼镜后的样子:小尖脸,白皮肤,头发一概梳到后面,露出宽阔的脑门,细框圆片眼镜,白色衣服一尘不染。我见到他的时候正是夏天,他一身白衣,说起话来慢条斯理,有着远超同龄人的沉稳(而当时他不到三十岁)。我还记得,当时我们坐在酒吧卡座里面,不管谁说什么,他都握着酒杯,半倾着身体,专注地倾听,仿佛你每句话都很重要,都值得被留意。他不止是个倾听者,还是个回答者。不论谁提问、问什么,他都有答案,并且表现得很坦率。他很容易让人想起那些颇具魅力的演说家,那些花衣吹笛手般的政客,但是,他的风度与措辞,他的平和与专注,他那种将所有事物融为一炉的谈话方式、那种将不合理扭转为合理的能力,无论如何,都会给你留下很深的印象——不管在什么样的处境里。
秉炎有家投资公司。起先我以为他是富家子弟,或至少来自中产以上家庭——在浙江,或者我遇到的多数浙江人,几乎都可以算是改革的受益者,或多或少地吃到了时代的红利,由此你会产生一种认知:此地已经消灭了贫穷。我知道不可能,但周围人给我的感觉就是这样:这是一个已经充分资本化的社会,一个没有穷人的世界。但人们的烦恼并没因此变得形而上,所有的问题都是且依然是:如何赚钱、如何赚更多的钱。
秉炎以对待其他问题的一样的坦率态度谈论出身与家庭。他告诉我:家在山里(衢州下面的一个山村),父母都有残疾,家境差,差到学杂费都交不起。有时早上去学校,肚子都是空的。放学回来,还得做点零活,有时甚至偷点废铜线圈去卖。你都想不到,他说,在浙江,这年代,还有人会吃不饱。
他大学读的是江西财经大学——因为离家近且有奖学金。大学时代,他便开始创业,做司仪,做翻译,什么都做。大二这年开始炒股。第一桶金是通过炒股赚来的,炒股的本金就是当时打工攒下的零用。后来的几年,他一直在炒股,总体来说,赚得多,亏得少,最重要的是赶上了2007、2008那一波股市大涨,到毕业的时候,他手里已经有了第一个一百万。后来,他回到杭州,拿这钱和一位朋友合开了一家理财公司,也做点投资,同样赚得多,赔得少。现在他这的公司的规模不小,管理规模大概在二十个亿左右。他自我评价:穷,脑子尚可,运气不错,相当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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