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洛拉德·帕维奇的《哈扎尔辞典》被某些评论者评得神乎其神,似乎你不读它你就枉为此生,而它又是如此之难,难到你不可能读完它,于是这些论者就露出某种自得,仿佛《哈扎尔辞典》的作者不是米洛拉德·帕维奇,而是他们,他们终于可以对芸芸众生睥睨一下了。 米洛拉德·帕维奇的《哈扎尔辞典》毫无疑问是一本伟大的小说,但决没有伟大到“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程度,有评论者为了突出米洛拉德·帕维奇的伟大,甚至不惜贬低博尔赫斯,其实《哈扎尔辞典》之所人伟大正是继承了这些博尔赫斯们的传统,并且将之发扬光大。与《哈扎尔辞典》文本相似的作品,可以开出一长串的清单,比如博尔赫斯《小径分岔的花园》、科塔萨尔《跳房子》、卡尔维诺《寒冬夜行人》、萨波塔《作品第一号》,那些自称《哈扎尔辞典》让他“耳目一新”的论者,要不是阅读量不够,要不就是实在找不出词语来形容《哈扎尔辞典》的伟大。 《哈扎尔辞典》与博尔赫斯 在博尔赫斯的名篇《小径分岔的花园》中,余准的曾祖彭老先生建造了一座小径分岔的花园也就是创作了一部无始无终的小说,那个即将作为信号传递出去的人这样向余准解读他的先祖的小说: “您的祖先和牛顿、叔本华不同的地方是他认为时间没有同一性和绝对性,他认为时间有无数个系列,背离的、汇合的和平行的时间组成一张不断增长、错综复杂的网。由相互靠拢、分歧、交错或者永远无不干扰的时间织成的网络包含了所有的可能性。” 可以说,米洛拉德·帕维奇的《哈扎尔辞典》其实就是博尔赫斯所幻想的那部小说,还有什么用“小径分岔的花园”来形容《哈扎尔辞典》更为贴切呢?而关于“时间的分岔”,在《哈扎尔辞典》的红书、绿书、黄书中哈扎尔人分别皈依了基督教、伊斯兰教和犹太教,我们不能由此认为这是各教派是在自说自话、在往本教脸上贴贴金,而是确实都曾经发生。 《哈扎尔辞典》不仅直接使用了博尔赫斯“小径分岔的花园”的创意,而且,关于时间的观念上,差不多就是在直接引用了博尔赫斯的观念,他只不过是换了一个说法,这样的说法全书到处都是,比如在《补编一》里: “所有未来和过去的时间,所有的来生之光已经在那儿,它们被分成小块,由人和他们的梦在分享。” “世界在空间里变化,它创造出无数的形状,又将这些形状如同洗牌一般弄混,又象授课一样,将一些人的过去当成将来或现在教授给另外一些人。” 至于博尔赫斯的“倒飞的鸟”、“柯尔律治之花”也被米洛拉德·帕维奇顺手拿来,只不过他在的《哈扎尔辞典》里,“倒飞的鸟”变成了“翻转身子飞翔的云燕”(P38),“柯尔律治之花”变成了“月桂叶”(P110)。 我这里说米洛拉德·帕维奇师承于博尔赫斯,其实一点也没有贬低他及《哈扎尔辞典》的意思,而却正是想说明他的伟大,无数人看过博尔赫斯的《小径分岔的花园》,但却没有一个个敢于去试着去创作一部“小径分岔的花园”式的小说,连博尔赫斯本人都没人去做这种尝试,但米洛拉德·帕维奇不仅去尝试了,而且做得很成功。 《哈扎尔辞典》既然是个“小径分岔的花园”,是个迷宫,抛开它的复杂性不说,它其实就是一个网,而那些词条,则是一个个结点。《哈扎尔辞典》这样的小说,其实是最适合做成电子书的,只需画一张类似迷宫的表格,把那些词条放在结点上作为超级链接,剩下的事交给操作鼠标的那只手就行了,根本不需要米洛拉德·帕维奇告诉读者怎么来阅读这本小说。 《哈扎尔辞典》与卡尔维诺 卡尔维诺利用塔罗牌不同的排列组合,虚构出一部小说《命运交叉的城堡》,我们可以把《哈扎尔辞典》里面的一个个词条,看作一张张塔罗牌。卡尔维诺在创作《命运交叉的城堡》时,眼前除了那一张张塔罗牌可以说什么也没有,但米洛拉德·帕维奇在创作《哈扎尔辞典》时,眼前最少有一些卡扎尔人模糊不清的历史,米洛拉德·帕维奇需要做的,只是在那些模糊不清的历史上,发挥自己的想像,以便让它变得丰满和可信,或者让它变得具有魔幻色彩。在小说的创意和想像力上,在卡尔维诺面前,有人说米洛拉德·帕维奇如何时的“空前绝后”真是大言不惭。 在《哈扎尔辞典》的最后,有一对男女因为《哈扎尔辞典》即将喜结良缘,而在卡尔维诺的《寒冬夜行人》中,那对男女已经躺在了宽大的双人床上,卡尔维诺又一次走在了米洛拉德·帕维奇的前头。 《哈扎尔辞典》与帕慕克 奥尔罕?帕慕克的《我的名字叫红》被人称为有三个层面:一个推理故事,一本哲思小说、一则爱情诗篇,它的目录的标题里如果去掉那些修饰,只剩后面的名词,那看起来也是一本辞典,所以说“辞典小说”是米洛拉德·帕维奇独创也是不准确的。 细细体味《哈扎尔辞典》其实它最少也是有《我的名字叫红》里的三个层面,只不过,在《哈扎尔辞典》里的主人公不是那些细密画家而是那些神秘的捕梦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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