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尔格莱德读书记——《哈扎尔辞典》地理阅读笔记(下)

    作家陈丹燕结合两次塞尔维亚之行及土耳其长旅所写就的《贝尔格莱德读书记》,上期刊发前半部分,引发《哈扎尔辞典》迷们的强烈兴趣。微博点击量过万。本期将刊发它的下半部分,仍然是作家在贝尔格莱德寻访作家帕维奇的身影遗迹。

    此文阅读前仍有必要做些补脑工作。首要的补脑内容是关于《哈扎尔辞典》。该书被美国评论家认为“是一部包罗万象的、饶有趣味的小说,是梦的拼贴画,是美妙绝伦的艺术品”。但第一次阅读此书,读者往往会以为哈扎尔是个虚构的国度,出自作者的编造。实际上,历史上的确有哈扎尔这个国家,它还一度是横跨亚欧大陆的历史强国。哈扎尔人的衰落是在公元十世纪,它败于基辅罗斯人的手中,从此又回归于历史的迷雾。作者利用已知的哈扎尔史料,把它编入了故事之中,在这基础之上,又展开他天才的想象力。所以阅读它,首先有一道历史关。

    本书最吸引人之处是它的辞典体的运用。小说内容隐含在一个个词条中。作者宣称有无数种读法,读者可以选任何一个词条开始读,并随意跳转到其他词条。

    此书还有阴阳两种版本。何谓阴本,何谓阳本,两者区别何在? 作者未予宣示。已经有的二十五种译本中有分阴阳两种版本的,有把两种版本合于一本内的。怎样的区别,译者、出版者、评论者无不讳莫如深,他们有个默契,将识破阴阳玄机的乐趣让与读者。

    帕维奇本人还是塞尔维亚最重要的翻译家,经历了二战和铁托的南斯拉夫。陈丹燕在他曾经生活之地寻找他与这座城市的印迹,她因此说:读《哈扎尔辞典》,与其说我们在读一个消失了的民族的历史传说,不如说我们读的是塞尔维亚的现实故事。故事里步步都是隐喻,处处都有机关,只是帕维奇不想说得直白,这才是我们这些对巴尔干中世纪以后复杂的历史望而却步的远方读者会堕入迷宫的原因。                    ——编者 

    “虽则屋宇本身早已被履平,影子居然对着伏尔加河水迎风而立。”
                                                   ——《哈扎尔辞典》卷首导语。P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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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祖国的历史就是他迷宫的地图

    今日的贝尔格莱德总让我想起昔日的柏林。

    1989年后,两个柏林最初合并之时,东柏林颓唐而古风盎然的街道散发出一股奇异的自由与失落混合的迷人气氛,失修的大房子保留着各种褪色的墙皮,而它们的底楼却渐渐开出各种气质清新的咖啡馆,春天在树上汹涌而出的白色或者紫色的丁香盛开在阳光灿烂的旧街心公园里,映衬着陈旧建筑开裂的墙皮以及摇摇欲坠的阳台。那时柏林什么都是有诗意的,甚至深秋铁灰色的天色和连绵的冷雨也能增加城市的历史现场感,更不用说在柏林各处高大的椴树盛开芬芳清甜的淡黄色花朵的初夏。整个上世纪九十年代都是柏林又穷又性感的好时光。但这样的日子,随着柏林作为首都的建设,好像人的年龄一样,渐渐就过去了,注重穿合脚而皮质上好的鞋子,并且贪图精致美食的中年到来,柏林向欧洲各地富足的城市堕落而去。现在,贝尔格莱德顶替柏林成为欧洲又穷又性感的城市。在共和广场四周游逛时,即使天色还未破晓,只有书报亭透露出灯光,我也能感受到这里绝不乏味的气氛,泽蒙更是如此。我猜想是由于这里的半无政府状态,使得城市得以散发出自由自在的荷尔蒙气味。

    贝尔格莱德大街上居然有不少古董店,这是令我惊奇的。它们黝黯的橱窗上倒映着一些刀削过半劈成两半的大房子,从窗户和阳台的布局看去,好像一套公寓被劈开了,又修了新墙。所以,有的像塔一样尖耸,有的则像鞋盒子一样局促。透过玻璃窗上的倒影,能望见里面摆放着满坑满谷精美的旧瓷器,旧精装书,旧油画,旧首饰,旧箱子,旧嵌骨女式书桌,旧鼻烟壶,旧地图,旧夹鼻眼镜,仿佛一整个旧贝尔格莱德都在等待着收藏与鉴赏,简直不能相信这是个在两次世界大战中都遭受过剧烈空袭的城市。而上了孤星旅行书的咖啡馆,透过窗子能看到满墙都是书架,书架上放满了印刷精良的精装本。那些不是装饰,是真正的精装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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