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放日报记者:改革开放特别是浦东开发开放以来,上海是如何一步步走向主动开放的?
熊月之:改革开放伊始,上海处于“后卫”位置。在这种态势下,我们一方面做好自己的工作,一方面未雨绸缪,思考浦东开发等长远大计。
1990年,党中央、国务院审时度势,作出开发开放浦东的决策。上海就抓住机会,精心谋划、精心组织、精心实施,制定了“开发浦东,振兴上海,服务全国,面向世界”的宗旨。这个宗旨将“浦东—上海—中国—世界”紧密联系起来,显示出高远的世界眼光与博大的全局胸怀。此后,搭班子,做规划,筑路、造桥、盖楼、招商引资,循序渐进,渐入佳境。
浦东开发开放一直秉持开放、优质的原则,注重全球视野、顶级标准,是“站在地球仪旁边思考浦东开发”。比如,上海曾广泛征求国内外专家学者的意见,包括建立“上海市长国际企业家咨询会议”制度,借用外脑,集思广益;陆家嘴金融区以及金茂大厦、环球金融中心大厦、上海中心大厦、世纪大道、世纪公园等,几乎所有地标的设计均广邀天下贤才参与,并在全球公开招标。
浦东开发开放一直坚持增强面向国际国内“两个扇面”的集聚和辐射能力。浦东开发的过程就是服务长三角、服务长江经济带、服务全国的过程。浦东在开发之初,便批给兄弟省市和中央部委一些土地,让大家打下在浦东发展的基础。于是,裕安大厦(安徽)、江苏大厦、嘉兴大厦、齐鲁大厦和石油、化工、电信、煤炭等一批省部楼宇拔地而起。广受赞誉的金茂大厦便是当时由国家外经贸部牵头、多家央企出资兴建的,取自经贸的谐音。
既模仿创新和自主创新 也为红色文化增添亮色、底色 解放日报记者:创新需要冒险,但冒险不等于蛮干。在这个问题上,上海人似乎把握得比较好。
熊月之:近代上海既有模仿创新,也有自主创新。
同治、光绪年间,上海便兴建江南制造局、轮船招商局、上海电报局与机器织布局等现代企业,开始了模仿创新的实践。民国时期,上海民族资本家购买先进机器,聘请懂行技师,不断扩大生产能力,提升产品质量,积极探索自主创新路径。
举个例子。很长一段时间,中国人餐桌上的味精都被日本“味之素”所占领。为了能让中国人吃上自己的味精,吴蕴初在对日本“味之素”进行化学分析后,研究出廉价成批生产的方法。1923年,他参与创办天厨味精厂,以半机器、半手工方式,生产佛手牌味精,物美价廉,销路日广,先后在美国、西班牙、比利时等国际博览会上获奖,还获得英、美、法三国政府批准的出口专利保护权。
在此基础上,他还不断创新,对生产链的上端、下端持续延伸,创办了天厨、天原、天盛、天利四个轻重化学工业企业,一手打造出实力雄厚的天字号企业集团。
新中国成立后,上海按照国家的需要,在国家战略急需的方面,积极发挥制度优势进行集群创新,如研制万吨水压机、世界首台双水内冷发电机,发展重型机器制造业及发展航天工业等。
同时,在满足人民群众日常生活需要的轻工业方面,对原有企业进行重组,通过梳理、改组、合并来扬长避短,集中力量进行技术革新,生产出了一大批质量卓越的产品。诸如永久牌自行车、凤凰牌自行车、英雄牌金笔、上海牌手表、海鸥牌照相机、美加净牙膏、大白兔奶糖等,在那个时代,代表了全国最优秀的水平,创新含量特别高。
解放日报记者:经历了40多年的改革开放,上海已成为创新创造活力竞相迸发的国际大都会。对于这一生动实践,您为何将其归纳为“1+1+6+ 2+X”?
熊月之:这是我反复思考后作出的概括。
第一个1,是指关于上海城市发展定位的创新,或者说是关于上海城市发展战略的创新;第二个1,特指浦东开发开放。就物理空间而言,浦东是上海的一部分,但就发展战略意义而言,这个1又超出了第一个1。因为浦东新区实行的一些政策,比如自贸试验区的一些政策,是具有突破性、前瞻性、引领性的。
所谓6,是指五个中心(国际经济、金融、贸易、航运和科技创新中心)与文化大都市。这是城市功能创新。
所谓2,是指土地批租与证券交易所。这是两大具有杠杆性、全局性意义的制度创新。土地批租不光与浦东开发直接有关,也与浦西城市改造、建设与更新相关。通过这两项创新,解决了盘活土地资源、将散落在民间的资金转变为发展资本的两大难题。
土地批租与证券交易所是涉及姓社姓资争论的敏感问题,也是对全国改革开放进程产生全面影响的重大课题。这两项创新率先在上海启动,然后逐渐推广到全国,历史价值特别厚重。
X是指其他各种创新,包括各种制度创新与知识创新,如举办文化艺术节等各种国际节(展),如各种科学技术创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