钥匙6 佩雷克式的传统
佩雷克的《沉睡的人》也秉承这样的理念,小说一开头他就说:“你一闭眼,睡眠的冒险就开始了。”当然,埃纳尔的小说得算是“失眠的冒险”,但他只是把佩雷克的说法翻了个面,实质上和塞利纳与佩雷克属于一个传统,都和《沉睡的人》引言中卡夫卡的话别无二致:你并不需要出门,只需聆听,甚至不需要聆听,只需等待,只需保持沉默,世界自然会向你展开。
钥匙7 波德莱尔式的致幻剂
当然,如果有一些辅助,动身旅行总会更加容易,要“飞”起来,可能需要某些特殊的刺激。书中写到的刺激是鸦片,这简直是西方幻想旅行的标配,从柯勒律治和波德莱尔的鸦片到二十世纪的大麻,致幻药物总和文学纠缠不清。这本书也不例外,但全书第一句话写到的“我们是两个鸦片吸食者,每个都在自己的云烟中,外界的什么都看不到,孤立着,永远不理解对方”,其实写的也是西方和东方。两者都在自己的幻象和对对方永恒的误解中孤独存在着,东西方如何走出各种精神鸦片的迷雾真正看到对方,恐怕是我们这个时代最严峻的问题之一。
但文学的作用究竟有多大?可能文学也是某种鸦片,如波德莱尔诗中所说,可以让我们的灵魂进入某种无限,赋予灵魂莫大的能力,但一旦醒来,也许会发现这不过是一场幻象。埃纳尔非常清楚这一点,但他还是对理解存有希望,就此而言,他还是一位乐观的理想主义者:塞利纳在《长夜行》的序曲中把人生比作冬夜的旅行,人向天空中寻找路径,天上却一片漆黑,没有指路的明星,埃纳尔则认为还是有这样的指南针,他给出了希望的方位,但谁能知道人类会走向何方?
小说结束处以扉页后就引用过的序诗收尾,主人公弗朗茨·里特尔引用了另一位弗朗茨的歌曲,舒伯特的《冬之旅》中有这样四句:“眼睛我再一次闭上,心却还击打得如此温暖。何时你们的叶片又莹绿在窗?何时我把我的爱人拥在胸前?”里特尔认为人不妨让自己走向情感,走向希望的温和太阳。
钥匙8 波拉尼奥式的主角
小说主人公把情人萨拉叫做“荒野侦探”,书中各种教授学者的活动则让人想起波拉尼奥的另一本小说《2666》,像波拉尼奥的主角们一样,这本小说的男女主人公也在寻找,他们寻找的是什么?小说开始不久就给出了答案。
钥匙9 海达亚特式的主题
男主人公里特尔认为,情人萨拉的一切学术探索和种种田野考察,不过是用旅行、知识和神秘来治愈自身的黑胆汁,他觉得他自己也被这种“发达疾病”困扰,也有所谓的“结构性抑郁”,他所寻求的,也是这种自我理解和自我治愈,而这正是萨拉博士论文研究的伊朗作家海达亚特的主题。
钥匙10 马格利斯式的东方之旅
但旅行的意义究竟何在?我们出门是为了远方还是为了返乡?从《奥德赛》开始,出行的人最终还是要返乡,但回返者靠着旅行得以丰富自身。书中男女主角大段讨论了马格利斯的《多瑙河》,讨论了作为“东方之门”的维也纳。作为中国人,我想起的反倒是马格利斯2003年、2004年在越南、中国和伊朗的旅行,返回欧洲之后,他写到这次东方之旅时这么说:无论好坏,生命终究是在家乡展开;而旅行,无论多么激情,总是休息、逃遁和不负责任,所以我们总要回到家乡,回到严肃的世界。西方的东方学需要反思和变革,一百年的学习和效法之后,我们也该认真考虑一下,东方的西方学,是不是也需要类似的反思和变革?我们出门旅行,是不是总还需要想想,何时返乡,如何返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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