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拉尼奥最好的小说是《遥远的星辰》

    1995年末,智利小说家罗贝托·波拉尼奥在巴塞罗纳遇见了出版人豪尔赫·埃拉尔德(Jorge Herralde)。当时波拉尼奥已在西班牙生活了近二十年,边打零工边坚持写作,但直到那时他的所有出版物(几本诗集和一本与安东尼·加西亚·波尔塔[Antoni García Porta]合著的小说)仍是默默无闻的。1998年,他会出版第一部长篇小说《荒野侦探》,该小说获得两个大奖并将其牢牢置于西语小说的版图上。2007年,这同一部小说将由娜塔莎·薇莫(Natasha Wimmer)译成英文,使波拉尼奥被美国大众广泛阅读。但那个埃拉尔德1995年遇见的、快四十五岁的作者,当时几乎还无人知晓。

    在近日一篇文章中,恩里克·比拉·马塔斯(Enrique Vila Matas)写道:“《遥远的星辰》是在这样一个时刻诞生的:当时埃拉尔德在Anagrama出版社的办公室里,询问波拉尼奥是否还有什么小说手稿,近期写的。小说并不存在,但波拉尼奥说有,于是他花了三周时间——创纪录的——写完了它,从《美洲纳粹文学》里借用了不少词以节省时间,同时也因为他的作品总是这样发展的,从一本书里又展露出另一本。”埃拉尔德想要小说手稿是因为他刚刚错过了《美洲纳粹文学》,本来该书已入围Anagrama小说奖短名单,但波拉尼奥撤回了它并交由Seix Barral出版。

    比拉·马塔斯的叙述与埃拉尔德在《献给罗贝托·波拉尼奥》(Para Roberto Bolano)中讲述的事件版本,或该小说前言中的说法并不完全一致,但有一点似乎很清楚:《遥远的星辰》写得很快。诚如前所述,波拉尼奥作品的发展总是从一本书里展露出另一本,但在这趟过程中有飞跃。在1995年的某个时候,波拉尼奥似乎已经发现,他能够扩展一篇已出版的文本,而不致削弱它的效果或深陷于详尽的细节,他发现他能够带回从前的人物并赋予他们更丰富的生命,而不囿于此前对他们所写的内容。


    《遥远的星辰》讲述了影子般的诗人卡洛斯·维德尔的故事,他激起了叙事者及其好友比维亚诺·奥赖恩的嫉妒,因为他征服了在智利康塞普西翁城参加诗歌研讨会的所有女孩儿的心。1973年军事政变后,原来是空军飞行员的维德尔,短暂地享受到了新政权的任命,在天空中写诗(死亡是友谊/死亡是智利/死亡是责任……)并组织了一个摄影展,展示他所犯下的真实谋杀案的受害人。在展览那段中,波拉尼奥聪明地逐渐增强威胁的氛围,感觉没有丝毫虚假。维德尔的行为艺术即使对于他残忍的上级来说都太过分了,上级将他开除出空军,随后他在混合着法西斯主义与先锋派的下层社会消失,最终在加泰罗尼亚被一位侦探发现,意味深长的是,那位侦探与《活死人之夜》(Night of the Living Dead)的导演有着相同的名字——罗梅罗。

    基本情节与《美洲纳粹文学》最后一章相同,但作者用新的故事和人物丰富了情节,包括洛伦索——维德尔在明处的对立面,他在一场童年事故中失去手臂并在皮诺切特的智利长大成了同性恋。一天,他“从一块专门用来自杀的”岩石(每一段名副其实的智利海岸线都有一块这样的岩石)跳入海中,但到了水里之后又突然决定不想死了。“他说,在这样的社会政治形势下,自杀很荒谬而且多余。最好是变成一个沉默寡言的诗人。”像维德尔一样,洛伦索是一位在欧洲的边缘漫游者;像维德尔一样,他无疑是勇敢的。但维德尔的勇气是完全利己主义的,只会激发恐惧,而洛伦索的勇气是慷慨的,也鼓舞了别人。死于艾滋之前,洛伦索作为佩特拉的化身出了名,卡通人物佩特拉是巴塞罗纳残奥会的吉祥物。“那段时间我正因肝脏问题在巴塞罗那巴列·埃博隆医院住院治疗,”叙事者说,“每天都要读两三份报纸,从中获悉了他的成功、他的玩笑和他的轶事。有时读着他的访谈,我会忍不住哈哈大笑,而有时我又会禁不住地落泪。”

    波拉尼奥知道,至少从1993年开始——当时他被诊断患有渐进自身免疫性肝病——知道自己长寿的希望渺茫。我想在1995年,当他写《遥远的星辰》时,他也知道自己在寻找一种方式进入巨大而卓越的领域,以及作为一名作家,他不必另起炉灶。在《美洲纳粹文学》中,有豪尔赫·路易斯·博尔赫斯及较不知名的阿根廷作家胡安·鲁道夫·威尔考克(Juan Rodolfo Wilcock)的影响,他在一部小说中描述了想象中的作品。在《遥远的星辰》中,他又进了一步,那一步被证明是决定性的,在游戏中加多了三个步骤:扩展他已经写下的内容,允许他的人物回归以及充分利用他们过度阐释其周围环境的倾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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