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拉尼奥《智利之夜》:写给文学的悼词

《智利之夜》是波拉尼奥第一部被译为英文的作品,整部小说以“我”的口吻呈现了一次意识流动。那么“我“是谁?是那个对文学忠贞不二、不肯在权力面前屈服的自我,也是那个最开始满怀激情,然后被欲望、死亡和恐惧慢慢消磨掉的文学圣徒。

    读过小说,我们将难以忘记这些绝望的声音:
  
    “在智利我们就是这样创作文学的,在其他地方也是。为了避免自己跌入垃圾堆,我们才创作文学。”
  
    “在这个被上帝之手遗弃了的国家里,只有极少数人是真正有文化的。其余的人什么都不懂。”
  
    “不可动摇的时间在摧毁所有人的作品。最终连祈祷都会使人厌倦。”
  
    “孤身对抗历史是没法做成什么的。”

    波拉尼奥写出的,是文学的迷失,并借人物之口向我们追问:“这有解决方案吗?”

    意识流中的六个故事
    在智利如何创造文学

  
    整部小说,是以“我”的口吻和视角来呈现的一次意识流动。“我”是一个自以为不久于人世的神父、批评家兼诗人,受到某位“业已衰老的年轻人”的指责和辱骂,陷入慌乱和恐惧,侧躺在床上,在头脑中进行了一场滔滔不绝的回忆和自我辩护。
  
    这场头脑风暴(原文粗暴地称之为“屎风暴”),实际上包含六个彼此相关的故事。第一个故事讲的是“我”在批评家费尔韦尔的庄园里见到了聂鲁达,感受到农民和土地的善意,受到文学的召唤,决定成为一个批评家和诗人。第二个故事,则是作家萨尔瓦多·雷耶斯向“我”讲述的,他与德国作家荣格尔一起去拜访一个绝望的危地马拉画家,这个画家拒绝进食,在沉默中等待死亡,整日枯坐在窗前打量巴黎。“我”从这个故事中得到某种莫名的精神力量,为之振奋,而费尔韦尔却给“我”泼冷水,讲述了一个鞋匠的悲剧:功成名就的鞋匠觐见皇帝,提出捐资修建帝国英雄纪念碑,也请皇帝提供资金支持,为过去、现在和未来的英雄们立碑,守护这个世界岌岌可危的文明和道德(作家该做的事,由一个鞋匠在做,多么讽刺)。皇帝热泪盈眶,对鞋匠表示敬意。鞋匠随后投入了全部的精力和金钱,而皇帝和大臣们很快就忘记了他,时代和历史忘记了他,当人类历史上最恶劣的战争来临之时,他死在无法完工的英雄谷里。
  
    “我”从中依稀明白,死亡和时间会带走一切。后来“我”日益感到厌倦和空虚,写出恶劣的诗。在动荡时期,“我”离开智利,去欧洲考察如何保护和修复古教堂,顺便写写游记。“我”看到欧洲的神父们普遍养鹰,用来驱逐鸽群。这一部分构成了小说的第四个故事。

    然后小说进入到持续的高潮,写“我”回到智利后,面对独裁政权选择放逐自我,在古希腊作品中打发掉革命和政变的岁月。“我”对自己说:“上帝爱怎样就怎样吧。”随后,聂鲁达死了,军政府上台。这时候,“我”接受了一项秘密任务,为最高领导讲授马克思主义,给军政府的首脑们上了十次课。他们关心的是如何理解自己的敌人,以及如何保持心理优势。皮诺切特将军向“我”质问到,阿连德读过什么、写过什么?然后骄傲地列举自己写过的军事书。“我”克制不住激动,将此事告诉费尔韦尔,然后所有人都知道了。
  
    但没有人真正在意。我依然享有荣誉和赞美,小说最后写的,是“我”在宵禁期间出入女作家玛利亚·卡纳莱斯在别墅举办的文学沙龙。有一次,一个剧作家醉酒闯入别墅的地下室,看到了一个被折磨和囚禁的男人。剧作家没有声张。事后人们才知道卡纳莱斯的丈夫就是军政府秘密警察的头目。这个美国丈夫倒台后,“我”去看望落魄的卡纳莱斯,她耿耿于怀的是自己的文学生涯结束了。离别时她忽然告诉“我”:“文学就是这样被创造的。”
  
    回忆的最后,“我”也这样告诉业已衰老的年轻人,在智利就是这样创造文学的,就是这样创造伟大的西方文学的。业已衰老的年轻人说不。随后他的声音消失了。“我”自负地以为自己战胜了他。
  
    波拉尼奥的自我烛影
    业已衰老的年轻人

  
    阅读过程中,有个问题会不断浮现:这个业已衰老的年轻人究竟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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