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纳书楹曲谱》到简谱

    众所周知,在昆曲音乐发展史上,作出重大贡献的有三位知名大家:元代的顾坚是昆曲创始者;明代的魏良辅协助梁辰鱼编著《浣纱记》,完成了第一部比较标准的采用昆曲音乐韵律的剧本;清代的叶堂编订了《纳书楹曲谱》,使昆曲的演唱有了初步的规范,从而促使了昆曲的提高与更广泛的流传。

    《纳书楹曲谱》实际上是两个组成部分,一部分是《牡丹亭》《长生殿》诸剧的将近百个单出;另一部分是《临川四梦》这四部传奇的全本。叶堂虽然远祖自安徽迁来,他本人却是在吴语伲侬、昆曲最流行的苏州生活、成长的。叶堂的音韵学修养自有渊源,他师承吴江徐大椿,得其真传。徐大椿号灵胎,乃当时负有盛誉的名医,此人对昆曲的研究,从运气、发音等等各方面作了深入的探索,这是任何昆曲的研究者、演唱家所没有做过的工作,所以有独到的心得。袁枚也称他“通晓音律”。叶堂得到名师传授,又与当时文坛的王文治等诸家交游,提高了文学艺术修养。因此,他编订的《纳书楹曲谱》不胫而走,成了演唱者、欣赏者的必备之书。

    《纳书楹曲谱》是远不同于简谱和五线谱的工尺谱。说起工尺谱,就要牵扯到中国戏曲曲谱的演变了。明初朱权的《太和正音谱》,收了马致远《岳阳楼》、白朴《梧桐雨》的一些唱段,每个字只注上、平、仄声。到了明代万历年间,沈璟所编《南九宫十三调曲谱》比《太和正音谱》略有进步,分别注出了正字衬字,还有板眼。但是,要作为演唱的依据,仍有困难。这种曲谱仍旧无法表示节奏与旋律,只是十分朦胧的近似值而已。叶堂用工尺谱,比较接近后来的简谱形式了,但是缺少简谱的精确度,缺少许多符号,留下了许多欠缺。可是在当时,叶堂的《纳书楹曲谱》的问世已经是昆曲演出艺术的一个飞跃。所以李斗《扬州画舫录》、龚自珍的《定盦续集》都对叶堂作出了极高的评价。《大百科全书·戏曲卷》和《苏州戏曲志》都转引了李斗、龚自珍的原话,而我却更重视近代曲学大师、《南北词简谱》作者吴梅的看法。吴梅在《庄亲王总纂〈九宫大成南北词谱〉叙》中说:

    往昔吾乡叶怀庭先生作《纳书楹曲谱》,四声清浊之异宜,分析至当。识者谓宋以后一人,实皆依据此书也。今谱中一词辄列五六体,阴阳刚柔之理,一一可辨,引而申之,触类而通之,则作词制谱之方于是乎咸在,以之度声,易若反掌,而梁、魏遗传,或赖以不坠乎?余少喜读曲,深以未见此书为恨,及客海上,始自柳君蓉村处得之。忽忽已十年矣。

    吴梅是近代曲学的奠基人,卢冀野、钱南扬、王季思诸人的业师,不但精通曲学典籍,也是度曲、拍曲能手。他如此重视《纳书楹曲谱》,充分说明了叶堂在昆曲发展史上的地位。
    
    昆曲曲谱的演变如再往下续写,也许就要提到周雪华了。

    周雪华原是一名知青,经过曲折的生活打磨,她有了声乐、曲艺、舞蹈等多种艺术的实践和素养,最后决心以昆曲音乐为其终身事业。昆曲前辈俞振飞、周传瑛发现了周雪华的才华,都寄予厚望。周传瑛病重时将珍藏多年的《纳书楹曲谱》交付周雪华,并说,传世的《纳书楹曲谱》每小节少了二拍,因此必须根据南曲阴阳八声的规律予以填补。而此书即是完整的谱,向不外传。周老叮嘱周雪华务必将此谱全部精确译成简谱,以便在国内外广泛流传。周雪华以七载寒窗的坚忍精神,完成了此一重要而艰巨的任务。《汤显祖〈临川四梦〉全集》的“昆曲简谱版”现已由上海教育出版社出版,我作为一名昆曲的忠实听众,借此机会表示热烈的祝贺。
    在西方,歌剧名著《卡门》《茶花女》等,无不有精详而十分规范化的曲谱,而昆曲界则仍存在一定程度上的主观随意性。现在周雪华的译谱出版,今后包括《牡丹亭》在内的《临川四梦》在音乐上都有规矩可循了。

    捧读全书之后,我觉得有两点还要作进一步的说明:

    《牡丹亭》第一出《标目》,用的是【蝶恋花】曲牌,译者在简谱后面注曰:“此曲牌原本无谱,乃译者新谱”。我觉得不完全确切,因为“原本”二字可有二解:一是原来,二是《纳书楹曲谱》原刊本。按【蝶恋花】原属北曲双调,但关汉卿《窦娥冤》《救风尘》《望江亭》《金线池》《单刀会》均用双调,但未见【蝶恋花】;王实甫、马致远诸人剧曲、散曲亦均未用。究其源流,北曲【蝶恋花】来自宋词,张先、欧阳修、晏几道等词人常用之,苏东坡之名句“多情却被无情恼”即系填【蝶恋花】。字数定格为六十四字或六十六字,仄韵。演变为北曲时,仅词之半阙,当为三十二字或三十三字。不知汤显祖何以用此极为冷僻之曲牌。正因为元代已极少使用,故叶堂亦仅保存曲牌原名而无谱也。如今周雪华另谱新曲,多次演出均被听众认可,且有好评,当然是做了一件好事,但其“注”中能把情况说得清楚些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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