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V”形结构的两边,一条是下降的叙事线,一条是上升的叙事线。前者是乔治在深沉的失败感中否定了自我存在的价值,以近乎自暴自弃的方式、怀着对儿子的深深眷恋和内疚走到人生的终点来完成解脱,这条线也可以说是条被极度压抑了的感情线,仿佛所有的爱,都被冰层封住了。后者则是儿子彼得在反思后对父亲的理解,就像是一个不断消融冰层的过程,所有沉淀的感情都在复苏中不断涌现。因此也正是父亲乔治那条下降的线,催生了儿子彼得上升的线。从这个意义说,父子在精神上其实是一个整体。关于这一点,厄普代克在第四章里提供了一个形象的例证:“这是个晴冷的下午,在城西的斜阳照射下,我们的影子长长地投在前边。从影子的构图看,我俩像一头前行的四足兽。” 将马人的故事与形象用在乔治·卡德威尔身上,是厄普代克的得意之笔。为此他特意将乔治的生日星座也设定在人马座上。这也造就了小说的第三个维度——神话的维度。另两个维度则分别是诗的和世俗的维度。在诗的维度中,主旨是理解与爱。所以故事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与理解、与爱相关的那些繁密细腻的场景细节,它们主要集中于“我”的叙述过程中,可以将其视为一个自我恢复的过程,不仅是要恢复对父子历史的认知与感应,还要恢复自我存在感与对希望的渴望。只有如此,父亲的惨淡人生才不是失败的,而是可以永恒的牺牲。“我”依靠重建的亲情历史,重新拥有了现在,进而有了摆脱不断迫近的虚无的可能。“我”知道,重要的是爱,是还能够去爱。也只有爱,才能让人有力量去面对那个将父亲乔治压垮的世俗维度,并在精神上超越它,以艺术的方式。这种近乎神圣的爱,从某种意义上说也正是父亲乔治留给儿子的真正遗产,尽管他时常表现出那么多的厌倦和对死的渴望。彼得在重新体验了与父亲相处的那些瞬间后,才领悟了这份爱。即使是死神也夺不走这样的爱。因为它,尘世才是“人能够理解的存在”。正如小说中博学多识的马人在给那些有神性的学生们上“万物的起源”课时所说的:“爱推动了宇宙的运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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