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腻才情,这几个字足以勾勒出张悦然在众多“80后作家”中的独特身影。不同于韩寒的率真犀利,也区别于郭敬明的绚烂华丽,张悦然,用一个 女子的浅吟低唱,用澄澈明净却诡谲肃然的话语,夺人心魄。
总觉得:一个作家的才情,往往只需在只言片语间呈现。一两句话的逗引魅惑,在不经意间便能直抵人心。这种出色文笔似乎与生俱来,在张悦然 的经年修炼下葳蕤繁盛,编织出了属于她自己、也属于一代人的小说。《十爱》(作家出版社2007年1月出版)便是其中之一。
这十个风格各异关于“爱”的故事,写在她跨入二十岁的门槛之际,在布满青春的写意画布上,张悦然的画笔肆意张扬,随心舞动。那时,她住在一座疏离人群的“孤岛”,如她“后记”中所说:“在近来的写作中,我住 在山脚下的一小幢公寓里,外面有很多竹子和野猫,而鸟儿在清晨的歌唱也 甚为繁盛……我常常是两天或者三天不出房门,冰箱里的食物早已吃光了, 但仍旧不肯出门来买。从床走到浴室大约是十米,从床走到写字桌的电脑前,大约是十五米。我就在这二十五米间的距离里活动。”这种疏离状态, 奠定了小说冷静沉稳的基调,在波澜不惊的叙述背后,却回响着汹涌内心的 无数挣扎,活跃着小说艺术的无限可能。“十爱”,十个故事,轻盈游离于 现实之外,想象诡谲,风格多变,将痛苦的爱,暴烈的死,阴翳、凄婉的场景,通过想象力张扬到极致。她试图打开一道新的门,去触碰那些超脱日常、让人着迷、更激烈更生猛的情感空间。
这是梦境中的故事,是杂糅实际与幻想的文字游戏。张悦然用她独特而轻灵的想象调画出文字最动人的色彩,建构出这一篇篇离奇古怪却捕获人心的小说。
在这一幅幅平静画面的背后,暗流涌动着无限梦境与思绪。在《十爱》的世界里:守护爱人的女鬼,即使头颅离开躯体,依然能呼吸自若; 因鼻子顶到天花板无法动弹的皮诺曹,必须接受被大水淹没的命运; 为了完成丈夫的心愿,小白骨精妻子宁愿拔下自己最后一根清寒的肋骨。
在十个故事中,在真实与虚构之间,装进了女作家张悦然“她的摄影师”,“她的山寨里的隐士”,“她的含着女孩小脚趾的温情男子”,“她的精神错乱穿了裙子上街的小男伴”,“她的明确说了要带走她的游吟诗人”,包容进那些或有或无的生命:被绑缚在跳马之上不停跳马的冤魂,在 耳边喃喃低语的恋人的幽灵,骑着白马向往丝绸之路的骑士……
张悦然如造物主一般,守护着这个世界。 这个《十爱》的世界,脱俗而忧伤。在题材和结构上的探索与尝试,借用莫言的一句评价,让人感到“冷飕飕又暖烘烘”,其中有借助传说,用虚 幻宛如梦境的状态建构起来鬼气森森的《竖琴,白骨精》《二进制》《宿水城的鬼事》《船》,包含着青春年少时的迷惘恐惧,对爱情癫狂、执着状态 的领悟;有《吉诺的跳马》《昼若夜房间》《小染》《谁杀死了五月》一系 列,寄托非常于日常,电影感强烈,带有独到张力;有出自童话小品却浸润 忧伤和痛苦的《鼻子上的珍妮花》;有失神落魄犹如呓语的《跳舞的人们都已长眠山下》,却表达出牵绊不尽的情感眷恋。我比较喜欢《二进制》的结 构,内部时空转换非常奇妙,营造的氛围冰冷又温暖,极富魔幻色彩。不知是张悦然的有意为之,还是拉美文学的潜移默化,《十爱》的这些篇章,隐约表达出这位“80后”女作家对卡尔维诺大师的一见倾心。
沉浸于这些故事时,我在豆瓣“张悦然的小站”上突然看到一句留言: “都是我的青春”,瞬时感动。“青春,是一首诗”--这被一代又一代人 说滥的词句,仍在用亘古不变的表达方式印证着人生中这段充满无限可能的 岁月。在青春岁月中,弥漫着无可挽回的情绪,黯然清浅的忧伤,伴随着真 实与梦境。正是张悦然,用她的才情与文思,永远地将这段岁月中无可取代的部分保存下来,放进“小说”的盒子里。
她轻轻巧巧,就像小女孩搭积木,信手拈来;她心思缜密,随时变幻搭 建的对象,乐在其中。她将积木一块块摆开,忘情把玩,把它们巧妙搭建成 各种模样,或是奇巧迷宫,或是公主城堡,或是魔怪住所,因为在这段轻狂 岁月中,她有着大把大把时间,投入玩耍,为了她的“小小马戏团”而“废 寝忘食”!没错,张悦然是“80后”。虽然她不喜欢被贴上这样一张标签, 但爱她的读者逐渐老去,更多新生代读者寻踪而来,依然乐此不疲地提到她,提到“八零年代”,只为那一段肆意妄为的“青春”,为了小女孩手中 那变化无常的积木,为张悦然小说艺术中的无限可能。
这可贵的无限可能,可以最大限度地延续一个小说家的生命。被誉为“作家中的作家”卡尔维诺,以其最为奇思妙想的小说征服了全世界的读者,曾说过这样一段话:“小说形式,如同一台机器,作家尝试着把这台机 器的零部件一一拆卸下来,尔后采用另一种方式,予以重新组装。拆卸,表 示一种破坏;而组合,又意味着在更高层次上的创造。”正是他,在《看不 见的城市》中用拆卸、拼装,建造了五十五座不同的城市。而我们慢慢长大的女孩--张悦然,她欢快地搭着自己的积木,用纤巧的双手,创造出了十 个风格独具、形式各异关于“爱”的迷离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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