契诃夫是如何写作的?
有史料记载,当时有个朋友正发现契诃夫在抄写托尔斯泰的小说,便问他何故,他说自己在重写这部小说。朋友大吃一惊,问他凭什么篡改大师的作品?契诃夫说这只是练练手。有人说契诃夫的俄文原文写得简单、清楚又简练,已经达到了短篇小说的极致。他自己也是这样认为的,在契诃夫眼里,短篇小说就应该把“任何无关的东西都狠心删掉!如果在第一章里你提到墙上挂了把枪,那么在第二章或者第三章里就一定得放一枪。”
读契诃夫的小说时常会觉得没有开头和结尾,因为他早就把他们删了。所以如果写的是一篇悲剧爱情故事,基本会被他删减成:“他们情窦初开便坠入爱河,结为夫妇,终至不幸的结局。”而契诃夫还会很自豪地对你说“你看看身边,事实就是如此。”
他还说作者绝不要描述没有亲身体会的感情,这一点对于那些极富想象力和洞察力的作者来说简直可以称得上无耻,但是作为契诃夫,生前免费做医生的经历,让他接触到了各色各样的人物,也让他足够有勇气说出这样傲娇的话来。
用毛姆的话来说,“契诃夫的小说一直在有意识的回避跌宕起伏的情节。他笔下的人物都是红尘俗世里的芸芸众生,不是那种跑到北极,滚下冰山的探险家,而是那些朝九晚五,和老婆拌嘴,吃饭喝汤的普通人。”因为契诃夫最为反对的就是那种:“精彩的故事,就应该挪用公款或者收受贿赂,虐待老婆,欺骗配偶,每餐粗茶淡饭也要搞得意义深远。这样一来,小说就变成了幸福美满的家庭生活或者倒霉不幸的家庭生活之象征。”
科特林斯基曾这样评价契诃夫:说“他冷静得无与伦比,能超越个人悲喜,洞察一切。他不用去爱也能仁慈大方;不用喜欢也能温柔同情,不指望感激也能施惠于人。”所以后世许多人都将这个口中传颂的契诃夫冠以“悉达多”的圣誉。在我看来,他只是将医生的那种冷静观察、揣度推测的方式运用到了写作上,这自然也是他作为“江湖郎中”的职业素养,如此跨界却造就了他文学上的成功。
小说家到底需要做什么?
其实蜀黍以上的这些内容都是出自毛姆的《观点》P138-153。写作此文前段时间刚好也参加了译文出版社的一个活动,听了2个小时,现场的专家学者口中的内容几乎不出毛姆之左。可想前一天晚上他们是否又重新温习了一遍毛姆的说辞。
在《观点》中毛姆用了整整十几页的篇幅为我等读者讲述了契诃夫的生平,并在文末抛出了这个问题:作者写作是否应该有责任和义务去关注时代和社会?契诃夫自己对这个问题就有话说。他说:作家的责任就是叙述事实然后全部交给读者,让他们去定夺该如何处置。因为具体问题有专家去处理;专家的职责就是判断社会的好坏,资本主义该何去何从,以及酗酒之恶…
显然毛姆非常认同契诃夫这种“小说家就应该是小说家”的观点,因为没有人对诗人、作曲家和画家提出过那么多的要求!毛姆他老人家义愤填膺地说:“不会有人邀请作家去为中产怨妇光临的百货公司开业剪彩,也不会去当着欢呼的人群将银光闪闪的奖杯授予温布尔登网球公开赛的单打冠军。”
可能毛姆那个时代小说家还没有细分为畅销作家以及心灵鸡汤作家,有大把的机会参加商演和广告,有了闲钱还可以拍电影、开饭店。所以现在但凡写过一部小说的作家,自己或者被他人怂恿,都有意无意地愿意在公众视线中,以求公知身份,“写小说”只是获得既得利益的工具(这样写,我会不会被写作圈列入黑名单?)。所以把小说当作布道讲坛或者平台载体,已经不是什么新鲜事了。
然而契诃夫为何成为契诃夫,为何如此伟大?想必也正是这个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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