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作家契科夫,他是谁?

    上海译文出版社新晋出版的《契诃夫戏剧全集》,在北京的寒冷冬日成为戏剧、文学两界的一大热事。剧作家契诃夫,他是谁?如今这套第一次集合所有契诃夫戏剧作品的全集,已可为我等愿一生求学于他的后人,指点几分迷津。
    这绝非恭维,因为在契诃夫离开这个世界110年后的今天,当我们望向他那张一如他笔下文字犀利而慈祥的面庞,“剧作家契诃夫,他是谁?”这个问题依然会令我们难言确定;唯有再次打开那些熟悉而陌生的剧本,从字里行间力图寻觅答案。
    1960年,继北京人艺永远的总导演、本次《契诃夫戏剧全集》译者之一焦菊隐先生于用自己的译本讴歌了契诃夫之后,剧院由欧阳山尊与陈颙排演了《三姐妹》,演员阵容包括于是之、朱琳、舒秀文、朱旭等人,如今看来简直就是话剧名人堂聚首;而23年后,中国剧协认定剧作家高行健创作的《车站》是在学荒诞派戏剧家贝克特的名作《等待戈多》,属于应该被清除的“精神污染”,并因此停演了北京人艺林兆华导演的版本。
    在曾经那个思想非黑即白的时代,“革命”的契诃夫与“颓废”贝克特,似乎在中国置身于比天与地还距离遥远的两个世界。幸好,两位戏剧家都曾目睹的20世纪尚未结束,1998年林兆华就将他们的作品裁剪穿插,上演了一出名为《三姐妹·等待戈多》的作品。俄国戏剧专家童道明(亦是本次《契诃夫戏剧全集》译者之一)给出评语:“《等待戈多》帮助我们更加体会出三姊妹在诗意的等待中的无奈。”
    而到今天,学界乃至不少戏剧爱好者已经能够心知肚明,从某种意义上说,以《等待戈多》为代表的荒诞派是从契诃夫那里接棒了戏剧史的发展进程,有观点甚至认为契诃夫才是现实主义戏剧之后、现代派戏剧的开启者。我想如果《三姐妹·等待戈多》如今重演,恐怕观众反馈会比16年前“每场都退场至只剩三百多人,但这三百多人看得津津有味”有所进步,一如1896年《海鸥》首演遭遇巨大失败后仅两年,在斯坦尼斯拉夫斯基的妙手导演下,《海鸥》重获轰动性成功,契诃夫戏剧真正的光芒展现在世人面前。
    所以,并非世人对契诃夫戏剧研究得尚且不够,而是戏剧史上可能真的少有如他这样的戏剧家,随着舞台实践者越来越多地搬演他的作品,人们发现他的作品中竟还有越来越多的光华我们未曾发现。你说在天之灵的契诃夫会不会微笑?他的戏剧一贯以“淡化冲突与高潮”而闻名,初读者翻开剧本其实享受不到酣畅而动魄的阅读体验,只会迷茫于平淡无奇甚至前言不搭后语的生活絮语即景之中。但契诃夫坚信只有这样的文字才真正展现了生活本来的模样,他精雕细琢地将人物的祸福悲喜埋伏在看似稀松平常的语句中,等待着有朝一日他的知音将他们一一读解、排演,成就一场最雅兴的“寻宝游戏”。
    于是百年间,契诃夫的宝藏成就了太多人。
    斯坦尼斯拉夫斯基寻到了宝藏,他之所以能发现“心理现实主义”的“体验”表演法,很大程度是因为如果不真正进入契诃夫戏剧角色的内心,发现他们于闲谈之下的内心潜流,光靠装模作样的表演就只能让《海鸥》这样的佳作沦为败笔。
    贝克特也寻到了宝藏,他在契诃夫的戏剧之上再进一步,彻底捅破语言逻辑的最后一层窗户纸,一场由感性取代理性的戏剧文学革命正式走向高潮。
    而林兆华也寻到了宝藏,他将这前前后后的一切融于一炉,站在契诃夫与贝克特两位大师的肩膀上,通过三姐妹与流浪汉无止境的等待,将他对演员“既在角色内也在角色外”的表演探寻,又大大向前推进了一步。而往回看,所有发现宝藏的“幸运儿”,其实都要感谢无数的前辈,是他们对契诃夫的误读,逐一排除了错误的方向。
    不过时至今天,笼罩契诃夫戏剧的疑云仍不乏未拨开者,最大一朵应该便是“悲剧?喜剧?”之争。
    契诃夫最有名的五部多幕剧,两部被契诃夫标定为“喜剧”,两部为“正剧”,剩下一部《万尼亚舅舅》也是“乡村生活即景剧”。但在这五部作品中,我们都可以找到这样一类契诃夫最为关注的戏剧形象:心眼并不坏、但永远在行动上裹足不前、行将被社会抛弃的人。等待,而且往往是徒劳的等待,既是契诃夫笔下戏剧人物深陷的囚笼,也是身处俄国大变革前夜的作者对现实的写照。
    这样一个明显充满悲剧色彩的主题,为何在契诃夫眼中却能成为喜剧,其实从契诃夫的时代开始直至今天人们都在尝试着解答:正如我们看到好友出糗时会善意一笑,为什么我们不能对着戏中人微笑说“你们的生活是丑恶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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