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何这样说?吴小钧在多年的研究和教学中一直在思考:契诃夫戏剧的美学理论究竟该怎么解读?吴小钧说,“契诃夫是想让戏剧的舞台成为一面镜子,让台下的观众从舞台上看到自己的生活状态。契诃夫热爱人类,但是契诃夫的剧本对人类的表现既真实客观又无情,他要用手术刀把人类身上的弱点进行解剖。这能体现契诃夫作为一个作家的文学真诚。”
吴小钧认为,契诃夫的戏剧还有一个指导思想,就是如何把人类的奴性慢慢挤出去。契诃夫在那个时代属于跨世纪的作家,同时他又是明天的作家,他一直生活在我们的身边。日本作家大江健三郎说:“契诃夫的时代并没有过去。”
契诃夫的美学特征在于拥有同情心
学者、评论家刘绪源回忆说,他在年轻的时候,中国正处于“文革”时期,那时候没有书读,后来借到契诃夫的剧本,就觉得世界上怎么还有这么美的剧本,饥渴地把契诃夫的《海鸥》完全抄写了。
在刘绪源看来,契诃夫戏剧的美学特征近看和远看是不一样的,在契诃夫的戏剧作品里,喜剧和悲剧往往相互交织在一起了。刘绪源认为,这种妙处是让观众很快乐地看完戏剧后,第二天早晨醒来再回想起戏里的内容,不自觉就感到悲从中来,好像之前笑的其实是自己。
“我觉得契诃夫的美学特性在于他的同情心,他批判时是带有同情心的,但是批判的手术刀一点都不留情,只有这样才会深刻,才会真实,才会诚实。他是一个诚实的作家,契诃夫戏剧里没有完全否定的人,《海鸥》里的老母亲已经写得不堪了,但是她对儿子还是有真的爱。”刘绪源说。
如刘绪源所说,在契诃夫剧本的审美特征里就可以看出来,契诃夫对笔下批判的人还是充满着爱,所以才会把他们写得那么复杂。契诃夫对各种小人物都充满了同情,但他那种批判的光芒一点都不减弱。
如何演好契诃夫的戏剧,也非常考验导演和演员的功力。著名导演、演员曹雷说,她接触契诃夫是在大学一年级,当时是扮演《樱桃园》里来参加乡村舞会的地主婆,“那时候我不是特别了解契诃夫,这次参演《万尼亚舅舅》以后才开始认认真真地读契诃夫。契诃夫本身就是一位医生,他是拿着他的手术刀为人治病,同时他又拿笔开始解剖人的内心和思想,我觉得他就是一位双重的医生,而后面这把‘手术刀’更重要。”
曹雷说,“契诃夫剧本中出现的人物情感都很丰富,不仅仅是靠台词来表现,而是靠台词背后隐藏的东西。美国剧作家威廉姆斯说契诃夫是个‘不好’的剧作家,因为只有好的演员才能演好他的戏。这句话很妙,只有好的演员才能把台词背后隐藏的东西说出来,戏才好看。契诃夫剧本写人内心的东西,写得很深,也很准确,如果你找不到,就演不好。”
阅读契诃夫需要人生阅历
巴金故居副馆长、评论家周立民说,有些作品的阅读并不需要阅历,但读契诃夫的作品还是需要一点阅历的,有了生活阅历的感受后读起来就会大不相同。这样当读到一些平常的句子时,你就会细细体会到在平淡的东西里面,可能会有触动你情感的部分和波动。
这是现在周立民重新阅读契诃夫的感受,“以前读契诃夫,我并没有体会出什么,也没有抓到什么东西。我们在生活中,好像觉得每天忙忙碌碌地做了好多有意义的事情,但有时候抛开我们具体的生活情境,进入契诃夫戏剧里提问,好像是在问自己,有时候我觉得挺真实,挺可怕的。”
周立民说,好像“流转的舞台,永远的契诃夫”这个话题一样,有一些东西在契诃夫戏剧里面流转。“如果读者有一些生活经验的话,不会老想着抓里面的戏剧性的东西,因为每句话里面都有情感的波澜,不断地在冲刷你的内心。”
正如周立民所说,契诃夫有些东西总是回荡在我们的脑海里,“我理解这里一直有一丝温情的东西,尽管是很微弱的温情,但哪怕像在寒夜里一点点的灯光,都可以给我们内心带来温暖。我们对契诃夫的戏剧永远那么留恋,是因为他的戏剧会在你生命的一些场合里浮现出来,我觉得这是一个很重要的原因。”
这种温情在刘绪源看来就是“同情心”,他认为,像易卜生、巴尔扎克这样的现实主义作家,他们的批判锋芒比较尖锐,同情心就相对隐蔽,这样的作品更适合革命者和宣传者的需要,因为否定一个阶级需要革命,恰好这个作品就可以为舆论做准备。“可是,契诃夫戏剧把地主阶级写得那么有同情心,这样怎么可能革命起来。”
刘绪源说:“我们现在再回过头来想想,所有的革命是不是都有必要,我们有没有其他办法或其他路可以走?应该用革命的方法,对待那一群人,还是像契诃夫一样带有一种同情心,用‘温情’的方式来改变,从而使这个世界往前走。即使他们不能走了,年青一代也可以往前走。如果像这样换一种眼光看契诃夫的话,也许正像《契诃夫戏剧全集》的编者在前言所写到的:为什么要完整地读契诃夫?因为我们从来没有读懂他。而他的舞台,有这个时代一切的痛和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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