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物周刊:印象中日本人似乎对中国书画更感兴趣?
野岛刚:那是因为书画很难。对日本来说,有3样文物比较重要:书、画、陶瓷,这跟两国文化交流有关。我们从没看过青铜器,没有交流,没有兴趣。然后玉器,我们觉得那种白色或绿色的石头,我们到海边可以采到,哪里好看?会有这种感觉。我知道对中国人来说青铜器和玉器有宗教功用,后来慢慢扩散到民众。但我们对这背后的宗教、祭祀意义没有感觉。不过我们非常喜爱中国书画,所以这次展览日本方面也要求有些书法家,包括苏东坡、黄庭坚,书法作品也蛮多的。写书法只有日本、中国,华人地区韩国人放弃了,越南人放弃了。外国人来说,只有日本人写汉字。我们对书法的感情跟你们一样,从小立志要学书法。
人物周刊:你还写了本《谜一样的清明上河图》,看书里内容,你个人相当偏爱宋朝。
野岛刚:我喜欢宋朝,宋是中国古代最幸福的朝代。我们日本人崇拜宋朝,崇拜苏东坡、司马光那个时代的文人,看了很多他们的作品,苏东坡让我们都流泪了。那时候日中贸易很密切,大量文化从中国传到日本,包括佛教、茶道、艺术文化,我们统统接受,因为宋朝那时候是先进国家,有世界第一大都市。日本人对中国的印象就是宋代,所以我们心目中的中国人都是那种有文化、优雅、很大方又能享受生活的,这是宋以来在日本形成的中国人的概念,所以新中国成立后我们到了中国感到有点失望,因为大家都很紧张、很焦急,也没那么大方,很在意政治的影响,这点可能跟我们的理想有出入。
人物周刊:有人认为,日本人眼中“理想的中国”就是唐宋时期的中国?
野岛刚:大家都说唐宋,我觉得这话不对,唐和宋完全不一样,唐是贵族的时代,宋是民众的时代。唐朝的文化影响的是日本的高层,宋朝文化是进入到日本中产阶级里的,我们的天皇和贵族都受到唐朝文化影响,所以他们收藏唐朝文物非常多,他们跟着王羲之学书法。后来在日本,贵族文化慢慢下来,刚好是宋朝特别是老百姓可以享受的文化进来,所以就开始融合。宋朝真是一个很好的时代,老百姓文化开始发展,《清明上河图》里都是民众,不是贵族,但他们看起来过得很开心,没那么富裕,但已经温饱,很享受生活,中国山水画真正是在宋之后开始,包括瓷器也一样。我觉得宋可说是新的中国的开始,也是对现在中国影响最大的时代。
不理解龙应台做官
人物周刊:《两个故宫的离合》里,你把大陆和台湾的两岸关系比作婚恋中的男女,可否也用一个比喻形容下中日关系?
野岛刚:我们跟中国的关系有点像兄弟,中国是长兄,我们是很有活力、很有实力的弟弟,有时候有意见,会跟长兄对着干,打架,但中日之间的根脉总是离不开的。如果说兄弟太近的话,那就是nephew(外甥),反正是同一个血统下面的两个名字,从历史的角度来说,我们一直跟中国学习的,对中国历史文化有种崇拜,只是近代以后出现了变化,这是历史原因造成的。
人物周刊:因为历史原因,中国人对日本人的情感相对复杂,你作为日本记者来写中国大陆、台湾两岸的故宫文物迁徙历史,采访过程中有没有什么困难?怎么克服?
野岛刚:或许是在台湾采访那些老故宫人的时候,他们都是从中国大陆来的外省人,经历过中日战争,一直都被日本军队威胁,跟着文物走来走去,他们心里一定有种抗日心理,我采访他们时,这些老人家虽然愿意接受采访,但不太愿意说很多自己跟文物的故事,其中几个人态度就是“很痛苦”、“很穷”,但总的来说比较冷淡,不太合作。我看得出来他们并不喜欢日本,这种情况下,我就只能保持低调。如果采访对象是政治人物、高官,如果他有一些敌意,我可以问他一个挑衅点的问题,就算他生气,根据他的反应,就可以写稿啊,所以情况不同。
人物周刊:记得你提到自己也采访过马英九,觉得他为人怎么样?
野岛刚:采访过很多次了,2008年他当选后,我是第一个专访他的记者,后来也做过两次专访。为人很无聊,缺乏人情味,比较不太会开玩笑,采访时好像跟一个很严肃的学者对谈的感觉。(怎么看他的政绩?)他的优点是认真、清廉、有理想,还有法律背景,有活力,比如他喜欢跑步,这些都是他的魅力。缺点也很多,比如说他不懂人情,当一个政治家懂人情很重要,还有他对民意不敏感,不太会妥协,固执。马英九的政治技巧没那么高,他做台北市长做得很好,但他要做一个协调很多人利益的“总统”,可能在现在环境下比较困难吧,他支持率很低,这就是他不太理解民众对他的观感,他也无法改进,这是他存在的一个问题。
人物周刊:你和龙应台也很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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