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岛刚 日本与海峡两岸的爱与恨

    野岛刚:因为我在美国跟她一起看蒋介石日记,有一种朋友、战友的感觉,我跟她一年一两次见面、聊天,我们两个的观点有的不一样,但一样的观点是:中国大陆、日本、台湾这三者的关系很有意思,是个自己的题材。《大江大海》是她用自己的方式呼吁这三地要融合,这个观点我非常喜欢。而且,她处理一些事实不像媒体人那样,重视事实、资料,有点像纪实文学,但这是她的处理方式,作为一个作品来说很有意思。 

    人物周刊:你跟她不同的观点是什么? 

    野岛刚:她跟权力的距离。我个人不太希望她去当什么部长。比如说你是个作者,我也是作者,那我不要当官。我觉得文化人或作家需要一个独立的心态,任何权力都没有办法控制我的那种心态,但她也是个很复杂的人:一方面喜爱、重视文化人的自由,经常批评领导;另一方面她跟马英九的关系很好,因为她本人的理想、野心,她选择做官,这点她没明确说明为什么要做官,但对她来说做官是一种自己的表现方式,但我有些无法理解。 

    文人当官是中国的规则吧?日本没有这种传统,而且日本从来没有什么官员,都是武士,日本以武士为中心的政治持续到近代,武士很少理解文化上的事,政治与文化相互分离。这与文人居于政治中心的中国有根本性的不同。我前阵在日本跟蒋方舟谈论作家应该要怎么过,我们两个意见一致地认为,作家不应该跟社会有太多交往,天天喝酒,讨好别人,我们应该过一种安静、单纯、有规则的生活,才会写出好的作品。 

    蒋介石的“以德报怨”

    人物周刊:你的新书《蒋介石与日本军人》很快要在日本出版,介绍下这本书的采访和写作? 

    野岛刚:这本书的采访一共用了7年,这个题比较难,收集资料、采访人物比较多,所以花了那么多时间。书的重点是讲蒋介石1949年以后的故事,蒋介石去台湾时思考为什么被共产党打败了,他知道是军队缺乏管理、思想和教育,这些最根本的军队训练不好,所以被打败,这是他的结论。他年轻时在日本受过军人教育,非常喜欢日式军人教育,所以他找了一些日本将领、参谋,总共83个,有个秘密协定,给他们好多钱,偷渡到台湾,在台北圆山饭店后边的山建一个军校,有点像黄埔军校。这个军队叫“白团”,在那里20年,对台湾国军的军人进行教育。这是个秘密的军事教育,因为日本人以前毕竟是敌人,而且对日本军人来说也有些违法,因为我们军人接受《波茨坦宣言》时,里面明确日本军官以后不要做公务机关工作,有这个条约,虽然是为外国服务,但还是在台湾为国民党担任教官,这是违法的,所以他们也是偷渡去的。“白团”这段历史一直是秘史,有人写过一点,但整个前后历史都没人写过。我通过查阅美国胡佛研究所的蒋介石日记、台湾2011年才开放的蒋中正档案,还有采访这个计划中的一些军人——当事人还有几个活着,这些材料加起来做了这么一本书。 

    人物周刊:查看蒋介石日记和采访这些日本军人过程中有何发现? 

    野岛刚:“白团”的课程里面有武士道,蒋介石也喜欢武士道,他跟学生一样上很多课程,很兴奋地在日记里写,武士道是一个“舍命取义”的思想,他很感动。在短短10年内,他说到“白团”中的日本军人非常多,其中有一些很有趣的记载,超过100个。 

    日本军人觉得蒋介石的这个计划是“以德报怨”。蒋介石1945年8月15日在南京发表一个演讲,说我们要用宽容的态度对待日本人,这个演讲在日本非常有名,让日本人感动流泪,在后来的中日交流中“以德报怨”这个概念是蒋介石提出的。所以日本军人第一个动机是想要帮蒋介石反攻大陆。第二个理由,在战后的日本,军人实在没饭吃没工作做,他们都是罪犯了,但他们年纪四五十岁,有家庭要负担,所以“白团”开始时,很多人愿意参加,这也有生活上的需要,因为提供的条件超好,给他们外籍教官的特殊地位,提供一个公寓,薪资是当时在日本大学毕业的人拿到的薪水的3到5倍,很高,也提供他们在当地的住宿、消费、车马、翻译、吃饭,全部都靠国民党。 

    人物周刊:写这本书的动机是什么? 

    野岛刚:我想探讨日本、中国大陆、台湾这三地复杂的、有因缘的、爱恨的关系,整个亚洲的历史全都在这里。就像我写故宫历史,如果日本没有打到东北去,故宫文物就不必要到南京去;日本没有发动中日战争,这个文物没有必要到四川去;如果日本没有被打败,这个文物可能就被日本人掌握了;如果国共内战蒋介石没有被打败,那么文物没有必要去台湾。那个时候的台湾为什么国民党能够接管?因为日本在战争中输了,所以台湾我们交给中华民国。所以中国大陆、日本、台湾这三者历史的复杂性非常有意思,在故宫问题上可以反映出来,同时蒋介石的“白团”也是一个角度,只是题目换了,我写的都是这三者关系,虽然写到一些敏感问题,但力求客观、公正,这是一个学术性作品。

    (实习记者徐雨峤亦有贡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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