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卷书坊:沈胜衣《笔记》

    而我,在“准中产”的家居中看这部片子,电视机上方的显眼位置,挂着两幅黑白照片,那是我最爱的巴黎蒙马特高地与新桥的摄影,是几年前偶发雄心到巴黎游荡五天半的纪念……反讽与悲哀,不仅来自戏内,还赫然对应着戏外,那就是我们的命。
  影片同时用另两个家庭来衬托,更见出庸常生活的悲哀。其中一个细节让我特别触动,是那个暗中爱慕女主角的邻居男人,在她去世后,听不得来客的谈论,独自走到后院凝视她的屋子; 妻子察觉他神色有异跟了出来,他说:我们以后都不要谈论他们夫妇了。妻子温柔地说:好的。然后扶着面沉如水的那男人回屋——又一个将永远在心底埋藏隐痛秘密的男人。我对这样的男人、男配角,总是特别在意。
  这一幕,让我想起池莉旧作《一去永不回》的结尾:“尔红谈不得温泉,一谈就感慨万千。”也想起《儒林外史》高潮之后的流风余韵:繁华事散,名士消亡,有两个人去游览当年的美景,但见荒凉冷落,一位说起少年时目睹的盛况,另一位说:“这些古事,提起来令人伤感,我们不如回去罢。”两人慢慢走了出去——那种惆怅,让清代点评者黄小田在此处批曰:“并阅者亦不欲看了。”

  很高兴能遇上你

  我对改编自文学作品的影片特别有兴趣,哪怕没有看过原著。比如《朗读者》,比如《革命之路》,又比如根据小说大师菲茨杰拉德同名作品改编的《本杰明·巴顿奇事》——该片港名“奇幻逆缘”,我觉得可以意译得更好:“逆转生涯”或“人生逆旅”。
  故事的主人公一生下来就是零点小老头,然后跟别人倒着长,越活越年轻。当然只是相貌身体如此,心境则像常人一样从无知到成长到衰老。他一生经历了大大小小的许多事,碰上了形色色的许多人,从中领悟到生命的真义。当然,他在越活越年轻的同时也要经受所爱的身边亲友不断离去、陆续消亡,乃是深重的悲哀。
  主人公有两段感情故事让我感慨。一段是贯穿终生的,但他们只有在各自生命的交汇点(即他长得相貌年轻到一定程度,而她成熟到一定程度时),才过上真正相守欢愉的幸福生活。此后,纵使彼此并不嫌弃、深情仍在,却已无复那种芳华——生命与肉体最般配的美好时光,只能是那么短暂的一段。
  另一段是露水情缘,滞留在旅馆中,相逢投契,每晚午夜偷欢,黎明前分手——因为她是有夫之妇。后来某夜,她没有再出现,随丈夫离开了。她给他留下一张字条,只有简单的一行字:“很高兴能遇到你。”这本是一句客套话,在此却有无限深情:“能够遇上你,真的很快乐啊。”
  有一部美好而忧伤的图画书《雪人》,作者雷蒙·布里格在接受采访时用温和的微笑解释说:“雪人代表走过我们生命的一些不同寻常的人,我们意外相逢,立即很喜欢他们,无奈他们总有离我们而去的一天……我们也没有办法啊。”生活总是这样的。只能在生命的交汇点上,留下一句要慢慢读出的话:很高兴能遇上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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