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作人俞平伯交往的珍贵实录——孙玉蓉谈《周作人俞平伯往来通信集》

    这两本书的区别大致有四点。一、编排方法不同,《影真》将《周作人俞平伯书札》和《俞平伯周作人书札》分别编排,分设上下两册。《通信集》则是按照往来书信的时间顺序混合编排。二、书中收入书信的数量不同,《影真》353封,《通信集》391封,比前者搜集得更全一点了。三、《影真》以书信原件彩色影印,豪华装帧,更适合收藏。《通信集》全信文字录入排印,同时配发了近60幅作者手迹全彩印插图,图片处理精致,不仅可以欣赏到数十年前的文人墨迹、考究的各式彩笺,就是信末印章的字迹也印得清晰可见,为读者提供了阅读的雅趣。四、《影真》造价高,印数少,定价昂贵,适宜收藏,却不能满足大众读者的需求。而《通信集》的读者接受度比较高,在网上晒照片的就各式各样。
  此外比较重要的一点是,书信中经历的时代、接触的人物以及叙述的历史事件,对于今天的读者,阅读起来或许会感到隔膜。为了尽量弥补历史的陌生感,《通信集》 在编排和校注上做了一点努力。如涉及到的人物,除了资料极难查找者外,一般都作了简注;为使读者能够对书信中所涉及到的人物的不同称谓一目了然,在书末附录了《周作人俞平伯往来通信中涉及的人名索引》;书信中所谈及的作品、书籍和期刊等,一般也都作了简注,以便于读者阅读和了解那个时代的文化氛围。
  陈:记得2009年初与您讨论《通信集》的体例,您提出可以“按往来时间编排,并作注释”,说实话当时听着是心中一惊的。因为明摆着您选了最难做的方式。他们的通信,写有完整年月日的少之又少,绝大部分未署年份,还有完全不落日期的;俞信很多连信封都没有。还有注释,注释书信从来繁难,他们之间的暗语、密语甚至文字游戏多多,看懂就够好,事件、背景的注释还牵涉到多寡进退的分寸,繁简皆可有说法,也都易遭致不满。
  孙:的确,编完之后,我用了“艰巨”二字来描述自己的感受,这也是当时没有预料充分的。判断年份的依据大体有四点,在这里就不详细介绍了,请有兴趣的读者参阅《编后记》中“书信写作年份的判断”一节。特别想说的是,利用这次为《通信集》编排的机会,一一考订了信件的时间,对《周作人书信》、《俞平伯全集》以及《影真》三本书,都有一些时间上的纠正,这是让我感到欣慰的。另外,注释现在的面貌显得比较简明,其实原稿是比较繁复的,其中经历了往复数次的删削调整。感谢出版社的责任编辑为此付出了心血,也感谢鲲西、刘运峰、张元卿、罗文华、刘绪源、孙郁等诸位先生关心和提供宝贵意见。。
  陈:五百六七十条注释,虽然内容主要围绕所涉人物和作品,这是做工作必须划定一个原则才能进行所致,但其中还是透露了非常丰富的信息,书中有不少引而不发的注释,可以说是给读者各取所需、继续探索的礼物。您还追踪发掘了此前学界不曾注意到的许多资料。仅举一个很小的例子:周作人在1932年11月13日的信中谈道:“又见《中学生》上吾家予同讲演,以不佞为文学上之一派,鄙见殊不以为然,但此尚可以说见仁见智,唯云不佞尚保持五四前后的风度,则大误矣。一个人的生活态度时时有变动,安能保持十三四年之久乎?不佞自审近来思想益销沉耳,岂尚有五四时浮躁凌厉之气乎。吾家系史学家,奈何并此浅显之事而不能明了欤。”这是反映周作人思想变化的比较重要的一段话。周予同在《中学生》杂志上究竟讲了什么话,让他发了这段牢骚?您找到1932年的《中学生》杂志,在当年11月《中学生》杂志第29号上,刊有周予同的《我们往那里去——在安徽大学演讲》一文。周予同在演讲中,运用中国文化史观,从古至今,对中国的文学、历史状况作了粗略的概述,提醒大学生们要明确自己的使命。其中,他谈道:“就文学讲,我们的文学究竟要往哪一方面去?到现在,中国旧有的诗歌词曲还有人在创作;而西洋文学如古典、写实、新写实各派也都有人在研究。诸位都晓得周树人、周作人两兄弟就是两派,周树人就是鲁迅先生,现在正在努力于新兴文学的研究,而周作人先生还依旧保持着五四前后的风度。文学上的派别既多,主义也不少,我们究竟往哪里去呢?”就是以准确的材料注释给读者提供深入理解的途径。
  孙:周予同的话里,有一点暗示,即鲁迅在前进,而周作人还在原地,没有与时俱进,所以令周作人不悦。但他在信中所说的话还是实事求是的。他认为自己的生活态度也在变化,然而他的变,是认为“五四”时太激进,太幼稚,现在则比较成熟,看透了世间的许多事情。即他的变,走的是与左翼不同的道路。可是,周予同的话很可能并未错,因周作人其实变中有未变。多少年后,舒芜先生在《周作人概观》中首次提出,如离开了周作人传统,“五四”精神就是不完整的。也就是说,周坚持的恰是“人的觉醒”、“个人的解放”这些方面。如周予同所说的当年的风度是指这些的话,那他真是说对了。
  陈:不少有雅兴的普通读者喜欢《通信集》,是感到书中有现在难以见到的尺牍之美。《通信集》在内容上的丰富性,更是两位书信主人的学识、身份、修养的再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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