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您研究日本多年,对它有没有一个基本的立场是不变的? 答:我这人没什么态度和主张,对日本也无所谓喜欢不喜欢,对日本整体民族喜不喜欢,对日本国家喜不喜欢我从来不考虑。我只考虑喜不喜欢哪件事,喜不喜欢哪道菜,比如说我喜欢喝日本酒,喜欢吃日本生鱼,因此我愿意在这儿呆着。但这个国家怎么样,我不考虑。我可能喜欢树木,研究它,但绝不会对森林做出评价。森林这么大我无法判断,森林的尽头是什么东西我不知道。所以我只能喜欢这个树,因为这树带有生命力。 问:最近出了一本书叫《日本物哀》,这种物哀传统对理解日本文化是否有启发呢? 答:从审美观点上讲,日本宣传要追求这种审美观点,比如说日本人讲花道,追求一种寂,这其实跟禅有些关系。但禅不是讲究寂的感觉。当时本居宣长想要创造日本本国文化,叫国学。他的国学是在反中国文化的基础上来创造,但是他反中国也要拿中国文化的一部分,因为日本自己没有,所以这里边有一些禅的东西。但是他总结出来日本追求一种情绪,而这就形成了日本人的一种审美观点。日本感性比理性好,审美观点往往是感觉。其实中国也是形象思维比创造思维好。就是整个中华文化都这样,这种形象的问题,象形文字一直都没取消。日本人追求感觉、情绪、人情,中国有个电影叫《那山那狗》,在日本特别畅销,大家特别喜欢,因为日本人看出了物之爱,看出了人情味。而很多中国人都不知道这个电影,是因为审美观念不一样。但是现在日本人变成非常冷漠,所以日本现在很多作家,特别是写武侠小说的,重心都是写人情。这种人情,或者说是武士道,其实过去在日本并不存在,他们把这些东西美化,来攻击现代人的冷漠。 问:日本这么多年走下来,人在性格方面变化大吗? 答:很大,比如他们变得冷漠。过去日本人住的房子,叫长屋,一个大长筒形,一格就是一家。大家天天一起生活,互相没有什么隐私,谁家有事都知道,这种文化其实就是一种乡村意识,一种共同体意识。但到了城里之后,大家互相不来往,都隔绝了,而现在的建筑都是西方的,所以可以说西方的文化影响了本国的文化。 问:听了您的话,让我觉得中国人跟日本人其实没有那么大差别,与其说是本质不同,不如说是处在的阶段不一样。 答:对,而这种对中国人和日本人差异的夸大主要源于三点。第一就是缺乏对日本最基本的了解。第二,过去的教育,把日本人描述得很怪。第三,日本漫画也不是日本现实,那是被漫画家夸张了的。中国人知道的整个日本都是从文学作品中来,或从漫画中来。 问:您刚刚提到日本的文学作品,能不能就日本时代小说与中国武侠小说做下对比? 答:时代小说没有中国武侠小说那么追求武,虽然也会有,但两个传统不一样;另外,日本的武士小说更注重的是人情,爱情不那么重要。中国武侠小说写爱情比较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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