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朋友那里听说,“法国诗歌译丛”经过7年时间终获出版。诗歌翻译是最难的,发行量往往又只有数千本。所以,能够做成这样一件事情,都是值得敬佩的。难怪译丛的主编会感慨:“我觉得最对不起的就是译者。”
这也让我想起另一件事。诗人蔡天新推荐过一部中世纪名著《伊本·白图泰游记》。买来一看,不禁嘘唏不已。译者马金鹏先生翻译此书的过程长达40年。这简直是用自己的生命“为他人作嫁衣裳”。不过这种情形放在以往并非罕见。在“汉译世界名著”中,花十几年工夫译一部书的译者比比皆是。还有的书甚至还来不及出齐,译者就离开人世了。比如手头有部商务版《希腊罗马名人传》(上),组织翻译花了十来年,出完上册到现在也有近20年,惜乎此后再无下文。
不见全书面貌,就像电影缺了大结局,心里老惦记着。《希腊罗马名人传》在西方历史学上的地位,大约相当于咱们的《史记》。据说,有人问17世纪古典学者西奥多·加札,假如学术典籍也面临一场沉船的灾难,而他只能保留一位作家的著作,那么他将保留谁的呢?回答是:普鲁塔克。所以,获悉吉林出版集团出版了全译本的《希腊罗马名人传》,感觉就要和多年不见的老情人晤面,既激动又忐忑不安——这么多年过去了,自己变了,对方还好吗?
这个谜底,在某天凌晨4点多揭晓了。可那一瞬间,真是撞墙的心都有了!这部由席代岳先生独力(由英文版)译出的大部头,读前几页就磕磕绊绊,让人大起疑心。下床找出商务版一对照,发现二者就同一内容的译法都大不一样。还有,译者以中国古诗体来翻译诗歌的方式,也让人特别不习惯。例如,诗中居然出现“诤友如管鲍”这样的句子。这不等于强行把古代中国人(管仲和鲍叔牙)运往古希腊了吗?
但这竟然不是最惨的。当看到译者将古希腊诗人赫西俄德的一部名著译成《作品与时光》,我简直沮丧到了极点。这部作品商务版译作《工作与时日》,英文名为《Works and Days》,主要介绍当时农耕生产的知识。Works这个词确实有“作品”的意思,但任何知晓原书内容的人——哪怕未读过原著,也绝对不可能这么翻译。这大概只能表明,译者对这部书并不了解。问题是,译者从事古希腊罗马历史的翻译工作,倘若连相关著作都不甚了了,这真让人不敢往下想了。
如今的译林,真的大不如从前了。据说现在翻译小说稿酬仅千字几十元,让许多译者无法以此为生。但这恐怕不能成为理由。译作(质量)不仅关乎个人声誉,还等于给了原著第二次生命,胡乱翻译岂不等于判原著死刑?遗憾的是,类似现象似乎蔚然成风。前段时间,还不慎买到一位被称作“翻译狂人”的译作。这位译界大牛十年之内翻译了20多部学术著作,阿伦特、雷蒙·阿隆、利科、梅洛·庞蒂、柏格森诸人,无不被他逐一践踏。至于某大学教授把蒋介石翻译成“常凯申”,也已成为译林笑谈。
也许不该因若干瑕疵就抹杀席代岳先生的全部工作。他自军中退役后以翻译为术业,独力挑下迻译西方古典名著的大梁,诚为感人至深之事。但这不能不让人感慨,翻译确乎缺憾的事业,“译”无止境。如此说来,“法国诗歌译丛”译毕出版,真是件功德无量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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