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堂应该是图书馆的模样

　　博尔赫斯曾经在《关于天赐的诗》中这样写：“我心里一直都在暗暗设想，天堂应该是图书馆的模样”。现实生活中的博尔赫斯是个孤僻的人，在文学史上，几乎没有人像他一样，终身都在与图书馆打交道，并将这一场景反复地用在创作中。但或许博尔赫斯混淆时间与空间的技术过于华丽，读者常常更情愿沉浸在对“无限”本身的想象中，忽略了图书馆才是博尔赫斯的宇宙，是小径交岔的花园在真实世界中的呈现。

　　相对来说，阿尔贝托·曼古埃尔视野中的图书馆，就清晰和亲切得多了。曼古埃尔和博尔赫斯是布宜诺斯艾利斯同乡，在博尔赫斯晚年双目失明的时候，曼古埃尔曾经为他读过书。像博尔赫斯一样，曼古埃尔的生活和写作也没有离开书、阅读或图书馆。但西方文坛重视作为文选编纂家和翻译家的曼古埃尔更胜于作为小说家的曼古埃尔。“图书馆”在博尔赫斯笔下是智力的总和，而在曼古埃尔那里，唤起的是书带给人们的那种古老而温柔的感情。曼古埃尔写过《阅读史》、《幻境词典》、《恋爱中的博尔赫斯》……即使在《阅读史》这样“隆重”的题目之下，曼古埃尔选择的叙述方式仍然是个人化的。曼古埃尔不是历史学家，他不试图回答问题，大多数时候，他切入的角度是自己的阅读经验与历史的重合点。那一点通常是精致的，有时甚至是香艳的——天文学家阅读不复存在的星图、探讨里尔克诗歌的韵脚、日本宫廷女子的闺怨文、借爱丽斯漫游奇境中的故事串连博尔赫斯、略萨、庞德、艾略特以及萨德侯爵和圣奥古斯丁。所以，曼古埃尔的书畅销不足为奇。

　　《夜晚的书斋》仍然是一本很有曼古埃尔风格的书。这一次曼古埃尔调动的不仅仅是他的阅读经验，还有他在法国卢瓦尔省山丘上修建的私人书斋。书斋旧址原为罗马人建造的酒神神庙，这是一个浪漫的开始，《夜晚的书斋》也以“书斋-神话”为开篇，分十五章讲述了曼古埃尔如何创造和享受他的书斋，在夜晚。

　　夜晚的书斋是一个特殊的场所，在夜晚，人们的精神更松懈，感知力反而更强。从半是信史半是传说的亚历山大图书馆到纳粹对犹太图书馆的破坏，时不时地，有名或无名的爱书人（包括作者本人）会走上来讲述他们与书有关的生活——讲述与书有关的故事永远能令讲述者立于不败之地，因为书是这样一种奇妙的东西，它是物质，然而却诉求与人的精神沟通。曼古埃尔在《夜晚的书斋》中以沉思者的形象出现，虽然这沉思看上去有着轻松愉悦的形式。曼古埃尔一向认为，存在一种阅读伦理：人们有责任深入这个世界提供的各种表象去思考背后的意义。换句话说，人们有责任通过思考为各种经验打上自我的印记，而不是日复一日，仅仅锻炼了个人被动接受的能力，但却丧失了审美和鉴赏的能力。从这个角度来说，《夜晚的书斋》是一个温柔而隐秘的提醒：阅读和思考不应该在人们的生活中消失。

　　想要更快乐吗？去藏书吧

　　本雅明藏书甚丰，有人曾问：“你读过自己所有的藏书吗？”本雅明回答：“不到十分之一”，又反问，“难道你用过你收藏的所有名贵瓷器？”在《发达资本主义的抒情诗人》中，本雅明对这个反问的解释是：“同对象建立最深刻的联系的方式就是拥有这个对象……‘收藏者’并不像资产阶级收藏家那样把一件物品打上私有的记号，或者像购买会升值的股票那样把收藏品当做一种会带来利润的东西。相反，他把它们收集起来，置于自己的关怀之下，从而把它们永远从市场上分离了出来，恢复了它们自身的尊严和价值。”在本雅明看来，“收藏”不是对物质的占有，是现代人在这个破碎的世界中的抗争和慰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