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曼查的著名绅士——堂吉诃德

  编者按:堂吉诃德》,[西班牙]塞万提斯著,张广森译,上海译文出版社2001年8月出版。本文是选自该书的精彩章节。

第一章  拉曼查的著名绅士堂吉诃德的身世及日常生活    不久以前,在拉曼查一个我不想说出名字的地方,住着一位属于那种家里备有在架长矛、古盾、羸马和猎犬类型的绅士。午餐桌上的牛肉多于羊肉的杂烩、大多数晚上的凉拌肉、周六的杂碎煎鸡蛋、周五的芸豆、周日外加的一两只野鸽,每年就花去了他收入的四分之三;剩下的部分全部用于节庆穿的黑呢外套、丝绒裤子和便鞋以及平常日子那必不可少的上好本色粗呢衣装。他家里有一个年过四十的女管家、一个不到二十岁的外甥女和一个既会鞴马又能操镰、家里家外什么都干的杂役。
    我们的这位绅士五十来岁的年纪,体格健壮,身材瘦削,面貌清癯,惯于早起,喜欢打猎。有人叫他吉哈达,也有人叫他凯萨达(谈及此事的作者们在这一点上说法略有差别),不过,根据可靠的推断,他的名字很可能是凯哈纳。然而,对于我们的故事来说,他叫什么无关紧要,只要确保叙述决不失实就行了。
    特别要说的是,这位绅士一有空闲(而他一年中绝大部分时间全都无事可做)就读骑士小说,那么痴迷,竟然完全忘了打猎以至理家。他在这方面执著得头脑发昏,甚至变卖了许多耕地以购买所能见到的这类书籍。在骑士小说中,他认为最好的莫过于费利西亚诺·德·西尔瓦的著作,因为,在他看来,西尔瓦的清晰文理和纠缠难解的思辨堪称珠玑,而俯拾即是的“汝之无理之理令吾理屈以至理当倾慕汝容”以及“……苍天神力以星辰铸就汝之神姿使汝之超凡该当应当之誉”之类的情辞和战书,每次读到都赞叹不已。
    可怜的绅士被诸如此类的话语搅得神魂颠倒,为了弄懂和揣摩其中的涵义竟至彻夜不眠,其实,即使亚里士多德专门为此而再世也未必能够说出什么名堂来。他尤其是对堂贝利亚尼斯致人和自身所受的刀剑之伤不能理解,因为,依他推断,虽经高手调理,终究难免在脸上和身上留下累累疤痕。不过,尽管如此,他倒是对作者在书末留下将续写那永远讲述不完的故事的承诺颇为赞赏,而且也曾无数次动过提起笔来,如书中许诺的那样循其思路将之补足的念头,若不是中间不断产生许多更为重要的想法,他无疑会这么做,而且也肯定能够如愿。
    总而言之,他是那么沉迷于这类书籍,以至于晚上从黄昏读到黎明、白天从日出读到日落。这般废寝苦读终于耗尽了他的脑汁、使他失去了理智。他的脑袋里装满了从书上看来的什么魔法、打架、挑战、对阵、伤残、调情、恋爱、忧喜以及其他种种难以想象的荒诞至极的胡言乱语,而且内心深处,还以为读到的那些瞎编出来的异想天开的东西全都确有其事。对他来说,除此之外,世界上再也没有信史可言。他认为熙德·鲁伊·迪亚斯②确实曾经是一位非常优秀的骑士,但又觉得他没法同只是一挥手中宝剑就腰斩了两个凶蛮的庞然巨人的火剑骑士相比。他更为赞赏卡尔皮奥的贝尔纳尔多,因为他曾经运用赫丘利悬空扼杀地神之子安泰俄斯安泰俄斯是希腊神话的利比亚巨人,海神波塞冬和地神该亚的儿子。他总是强迫路经利比亚的人与之较力,一旦被击倒,便可以从大地获取力量,从而不可战胜。赫丘利在同他交手的过程中发现了这一秘密,于是将他举在空中扼死。的计谋,在龙塞斯瓦列斯将有魔法护身的罗尔丹置于死地。他还特别称颂巨人莫尔干特,因为傲慢无礼的巨人族成员中只有他温文尔雅。不过,他尤为推崇蒙塔尔万的雷纳尔多斯,特别是当看到他走出城堡一路劫掠并从异国他乡盗回来了据其传略记载为纯金铸造的穆罕默德像的时候。对于无情无义的小人加拉隆,他则真是想踢上几脚,果能如此,宁愿赔掉管家,甚至再饶上外甥女。
    就这样,在完全失去了理智之后,他产生了世界上任何一个疯子都未曾有过的至为奇特的念头,那就是:一为扬名,二为报国,他应该而且必须去作游侠骑士,操兵跃马、闯荡天下,既能增加阅历,又可以把从书上看来的种种游侠骑士的作为亲自演练一遍,除暴安良、建业冒险,一旦功成,名声即可千古流传。这位可怜的绅士竟然以为,自己仅凭臂膀的力量,就至少已经登上了特拉皮松达的王位。于是,他一边做着这样的美梦,一边就在从中得到的奇妙乐趣的驱使下,立即着手实现自己的理想。他开始做的头一件事,就是找来那祖辈留下来被遗忘在角落里不知过了多少世纪、布满锈迹霉斑的兵甲,将之擦拭干净并尽量加以修复。不过,他发现了一个重大缺憾:头盔只是个带檐的护顶,没有面罩。对此,他发挥了自己的才智,用纸板做了个面罩安到了那盔体上,使之看似完美无缺。为了试验一下自己的杰作是否坚固、能不能承受得了刀剑的劈刺,他举起佩剑砍了两下,没承想,头一剑劈了下去之后,整整一个星期的工夫立马就荡然无存了。如此不堪一击难免使他懊恼,为了补救,只好重新做过。这一回还在里面衬上了几根铁丝,相信一定会万无一失,所以不想再试,就是它啦,权且当它是个上好的头盔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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