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拉巴尔之书:上帝为何学萨克斯

    那么,第一章和第三章,作者却直接使用了一种身份滑动的写作策略。在这些章节中,“我”和“他”以及作者自己的评论构成一种主体的蒙太奇游戏。作者在中文序中,调侃地指出文中的作家并非自己,但是他在小说中却一往情深地开始一场“我”也许是“他/她”的游戏,文字中视点频繁转换,来无影去无踪,安娜作为被叙述和被观看到的第三者,同时又作为第一人称的“我”藏匿其间。文字的蔓延到了“第三章”,作者快速地在作为“上帝”的“他”和作为“作家/丈夫”的“他”之间进行切换,冷不丁地一个豁然跳出来的“我”对“他”作着评论。

    荒诞在很多时刻被看成一种遮掩术,那么这种遮掩和毫不忌讳的思想陈述构成了一种“天命”。

    然而,在这部小说中,还有更多的身份滑动。上帝、天使,既来源于宗教神学的身份系统,又有一个隐含的现实的身份混淆其间。上帝成为布鲁诺,化身为一位学习萨克斯的人。而天使则来到人间,乘坐着公务车,出没在社区,如同一个秘密警察单位的特工在窥视着别人的生活。这种身份的滑动所带出的含义已经足够明显,我们甚至可以说作者在提供了一个最低文字量的情节之外,确保这部小说依然还是一部小说而不是论文的最伟大的工作就是开创了一种“身份”的创造性混淆。作者恰恰是利用这种身份的荒诞性完成了现代东欧文学传承的命脉,完成了小说以《赫拉巴尔之书》为题命名的最终含义。正如作者所言,在一种现实中只有荒诞才可以面对,或者说,一种现实让思考成为荒诞行为。作者在这部小说中,选择了荒诞,也选择了对于小说而言过于直接的思想陈述。荒诞在很多时刻被看成一种遮掩术,那么这种遮掩和毫不忌讳的思想陈述构成了一种“天命”。在叙事策略被抬出之后,思想作为一种内心的需求喷涌而出,一种直接的,而非掩饰技术的荒诞性出现了,小说以某种“非虚构性文学”的面貌承载思想的重量。

    最终艾斯特哈兹·彼得的《赫拉巴尔之书》的文字成就了一次传统的超越,他的文学不仅是对于现实进行描摹和想象,进而对现实的进行批判,而是构成了文学自身的一种边际,在踱步边缘绝境的时刻,也敞开了和文学世界内在历史脉络的对话。这自然包含对赫拉巴尔的致敬,但是这种致敬的意味,也形式感十足或者说话题感十足地提供了更为深切的对于语言的关切。

    思考语言是文学的一种真谛。同时,对语言的关切才是去思考人和世界的关系的一个立足点,这种对语言的关切构成了小说的最开始部分和最终的结局。上帝如果为了让一个女人高兴而去学习萨克斯,上帝就选择了一种他不会使用的语言,作者说,上帝只能“用自己的语言跟自己讲话”,天使听不懂上帝的语言,而只能使用包括人类语言的低级语言。上帝的语言是自恋的语言,而这种自恋的语言对于“爱”是无能为力的。上帝能对人间的事情做些什么呢?作者用小说作出了一个十足巧妙的回答,但是人类又能够对人间的事情做些什么呢?在小说的第三篇,作者一开始就引用了赫拉巴尔的话,“天堂不是仁慈的,思想的人类肯定也不是。”好在,作者在中文序中称将一个语言转为另一个语言,那么一个文化就成为另一个文化的一部分。于是,将一个语言转换为另一个语言就可以完成身份的混合,试图进行身份的交换也许是人类可以做的惟一的事情,它看起来同样无能和奢望,但是却是惟一与全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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