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翰·厄普代克新书《鸽羽》(二)

    琼恩正觉得自己这边得了分,这时公公在拐弯驶向普拉斯基公路时动作笨手笨脚的,她很是惊慌,手里的烟头蹭到车座的靠背上,发烫的烟灰落在婴儿的肚子上。大约有一秒钟,谁也没有注意到,等科琳尖声哭了起来,大家这才发现有颗跳蚤那么大的火星在那完美无缺的肚脐边上闪着亮光。琼恩顿时跳了起来,内疚地嚎叫不已,又是拍手跺脚的,把孩子紧紧搂在怀里,然而罪证无法销毁,洁白无瑕、滚圆的肚皮上,已经留下—颗烧焦的棕色圆点。科琳继续痛哭着,简直泣不成声,不时凄厉地倒吸一口气。这时几个人都开始翻钱包,摸衣兜,找凡士林、黄油、牙膏——不管什么,能当药膏用的就行。母亲拿出一小瓶化妆水,是一家百货商店赠送的。琼恩在孩子的伤处点了几滴,科琳抽泣的间歇渐渐拉长了,过了会儿,才仁慈地带着伤痛进入梦乡深处。

    这个意外插曲挺像一便士钱币那件事,罗伯特忍不住想讲给大家听听。当时在船上,他下到舱房去拿放在另一件上衣里的钱包,科琳正在舱房里睡觉。衣服挂在科琳小床上方的钩子上。他解释说,这种大客轮的舱房特别拥挤,东西都是一件压一件重叠放着。

    他父亲点点头,像是在咀嚼一项情报。“他们不给你太大的空间,对吗?”

    “他们给不了啊,”罗伯特说。“反正,可能是因为太急了还是别的什么原因,我拿出钱包的时候,甩出一枚英国便士,它飞过来,恰好打在科琳额头的正中间。”

    “怎么回事,罗伯特!”母亲说。

    “噢,真糟糕。她哭了一个小时。比起这次火星儿,哭的时间长多了。”

    “我们总把东西掉在她身上,她大概也习惯了,”琼恩说。

    罗伯特的母亲在态度上尽可能别太尖锐,不肯对此表示赞同,于是很客气地看着他们拿出来给她展示的英国便士,表示异常感兴趣。可不轻啊!这是最小的货币单位吗?他们迫不及待地把别的英国硬币拿给她看。然而这个故事中有些细节被省略了。事实上,他们需要钱包是因为狂赌“二十一点”和毫无节制地大喝啤酒,把零钱都给花光了。而且,甚至对琼恩,罗伯特也还要保密的:他取钱包时急急忙忙,是想要快点赶回去和在科夫上船的那位让人兴致勃勃的弗吉尼亚姑娘厮混,这女孩样子妖艳,非常迟钝,但长相却很漂亮。在用蓝灯泡照明的暗淡的舱房里,他欲火燃烧,散发着热气,那枚离奇飞出的钱币似乎是个报应。

    这样,这场事故,加上刚才讲的插曲,反而强化了拘束感。车窗外展示的那些经过粉饰的亲切的热狗铺子,可爱的白色木板房子,货架陈列得红红火火而又亲切凉爽的药房,这一切似乎都在闷闷不乐地指责他,暗示着罪过,失望,歉疚和那迷失的时光。罗伯特指望他的父母来打破这难堪的僵局。他都结了婚,有了工作,算不上广博,也读了些书,自己都当父亲了,却还那么孩子气,期待父母来解开家人之间积累的各种小疑团,创造一个奇迹。他怨父母没有来这样做。凭着他们无穷的力量,只消举手之劳就可以解决问题。他开始赌气地盼望到波土顿去跟她的父母住一个月。

    他们往西越过新泽西州,穿过当年华盛顿曾经渡过的特拉华河,顺着西南方向的一条弯道插进宾夕法尼亚州。沿途的城镇换了模样,不再是平淡刻板的新泽西风格,连同单薄的草原上散发出的慵懒和尘土的气息都没有了,变得更硬朗,更具条顿民族的特色,砖石结构的房屋依山而建,固执地拘泥于方格形的布局,尽管由于这种墨守成规迫使建筑物随着山岗起伏而砌了很多延绵不断的围墙,用一座座狭窄的砖房把微微隆起的草地圈起来,砖房地下室的窗户比罗伯特他们的车顶还要高。酷热的太阳已过中午;车后行李箱的盖子因为绳索松弛而上下拍打着,咔嗒作响。他们到了罗伯特熟悉的一、二十平方英里的地界。这个小镇,以前每年秋天足球赛他都要来这里观看;又到了一个小镇,他来这里参观过集市游园会,帐篷里的姑娘什么都不穿,只穿着淡紫色的高跟鞋跳舞。

第一页

      相关新闻:



相关产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