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远的厄普代克及其《马人》

    “兔子”的困境反映了美国小镇中产阶级家庭生活的矛盾状况,具有一定的代表性。“兔子”的“跑”实际上并非厄普代克所鼓励的走出困境的办法,否则他就不会让“兔子”反反复复地跑了又回来。如果把“跑”看作是力图摆脱困境的一种努力,那么这种努力实际上是失败的:“兔子”屡屡逃跑,但却没有方向和归宿。厄普代克的“含糊”里是否含有这样一种意味,即所谓走出困境从根本上讲就是一种终归徒劳的幻念,因为在困境中无论怎样选择都将导致代价的付出(这里具有悖论意味的是,在困境的前提下,这种代价的大小往往难以估算),从而消解了选择的功利意义?如此,“兔子”的“跑”便有了一层存在主义的色彩。事实上,厄普代克也确实受到过存在主义,尤其是克尔凯郭尔思想的影响。若将这部小说置于其写作及出版的时间背景中看,“兔子”不安分的“跑”对于艾森豪威尔治下的50年代的平和保守社会则是颇具刺激性的,这也是小说在当时造成震动的一方面原因。 
    这部小说中的性描写是其震动效应的另一方面的原因。美国《时代》周刊当时曾指责书中的性描写“过于露骨”,“趣味低俗”。文学中对性的描写的确是个敏感问题,且争议由来已久,其复杂性非三言两语可以道明。总的说来,文学既是以探究人性为己任的,对性也就没必要讳莫如深。仅以性描写之程度来判断一部作品是否低级的色情文学,似乎更多是道德批判而非文学批评。以历史的态度看,读者对一部作品中的性描写的反应也受时代及观念变化的影响。因而文学批评的眼光在此问题上有必要多一些宽容。归根到底,要看性描写是否伤害了作品。就《兔子,跑吧》这部小说而言,性描写是表现小说主题的重要内容。性,除了满足感官愉悦的需求外,还有缓解紧张、消释焦虑的功能,“兔子”对性的追求很大程度上属于后者之情形。对他来说,婚姻以外的性是一种安慰,或多或少地补偿了他的失败感。在他不擅思考而敏于直觉的头脑中,其隐约混沌的精神追求——“它”(it),只有诉诸感官时才显得较为清晰。性体验中的流动润畅在他心理上唤起的是一种挣脱束缚的自由感。然而,性最终并不能将他引渡到精神得以慰藉的境界,相反,它加深了他内心的负罪感、堕落感和失败感。性,强化了“兔子”的困境。厄普代克通过性描写展现了非出于情爱的性之空虚和无谓耗费,暗示性之于精神追求其实是一种荒唐的途径。随着这部小说不断增加的声誉,大多数评论者将厄普代克看作是一位以开放态度描写性的严肃文学作家。在他后来出版的《夫妇们》(Couples,1968)和《兔子富了》(Rabbit Is Rich,1981)中,性描写更是狂放无忌,但这些描写依然是他对美国中产阶级婚姻及性道德所作的细微观察。 
    《兔子,跑吧》的结尾是开放式的,此后,厄普代克几乎每隔10年推出一部“兔子”小说,分别是《兔子归来》(Rabbit Redux,1971)、《兔子富了》和《兔子歇了》(Rabbit at Rest,1990)。厄普代克在“兔子系列”小说中将“兔子”的个人及其家庭生活置于包罗万象的社会辐射之下,以细腻写实的笔调描绘了美国中产阶级社会的生活图景,展示了灵与肉、个人与社会以及两代人之间的冲突,探讨了婚姻、家庭、性道德、宗教、种族意识、时间、死亡、吸毒、科技发展、能源消耗等诸多问题。“兔子系列”的丰富容量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美国社会自50年代以来的40年历史变迁。厄普代克曾说过:“在我的关于普通人的日常生活的小说中有着比历史书更多的历史。”除本文以上提到的之外,厄普代克的主要长篇小说还有《一个月的星期天》(A Month of Sundays,1975)、《政变》(The Coup,1978)、《伊斯特威克的女巫》(The Witches of Eastwick,1984)、《巴西》(Brazil,1994)、《圣洁百合》(In the Beauty of the Lilies,1996)和《恐怖分子》(Terrorist,2006)等。 
    大多数评论者认为厄普代克是一位艺术风格卓越的小说家,但也有人认为厄普代克的作品缺乏深刻的主题,思想内涵肤浅。有位评论者曾这样评说:“他[厄普代克]常常以一种表面的东西令人目眩,让人想起7月4日的国庆焰花——有火花但没有热力,有光但不能照明_;是一种奇妙的娱乐,但其本身却非奇妙之物。”如此评语虽然说得巧妙,但却有失中肯。厄普代克的小说固然并非尽皆深刻之作,但他那些被认为写得好的作品不但在风格上卓尔不群,而且在题材上也显示了对人生及现实社会中重大问题的热切关注。获得美国国家图书奖的小说《马人》就是这样一部杰作(tour de forc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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