个人印象——《美与暴烈:三岛由纪夫的生与死》序言

    三岛君坐下来,大家便开始提问。我想知道的是:以如此随意的口吻谈论二战的三岛由纪夫,如何看待日本发动战争的原因?我想,那显然是个疯狂的决定。结果三岛的解释非常绕。他将我们拉回到1936年的“二·二六事变”,追溯了这一未遂兵变对后来的“珍珠港事件”的影响。我觉得他的思路是很难理解的:你可以感到他对这个问题有过深入思考,但向外国人说的时候,又无法明确阐述他的结论。接着,我的一位同行、《芝加哥论坛报》记者山姆·詹姆士提出了另一个问题。山姆想知道日本切腹自杀仪式的由来。对此,三岛又作出了别具一格的回答:
    曾经,英国电影人巴兹尔·赖特先生也问过我这个问题,我写信答复他说:“我无法相信西方的原罪,因其不可见。但在封建时代,我们相信罪恶潜驻于我们身体的内部。因此,如有必要揭示自身的恶,我们必须剖开肚腹,将可见的罪恶掏出来。这也是武士道意志的象征所在;众所周知,切腹自杀是最为痛苦的死法。他们愿以如此悲壮残忍的方式赴死,正是武士勇气之最好证明。这种自杀方式是日本独创的,任何外国人都无法模仿炮制。”
    三岛侃侃而谈时,听众间不时发出哄堂大笑。他也加入大家,但他的笑声是独特的,沙哑的嗓音笑起来未免干巴巴的。哈——哈——哈!发自喉咙深部、充满紧张感的一把嗓音令听者的嗓子眼也痒痒的。他给我留下的初次印象是一个古怪的、却让人颇为好奇的男人,夹杂着令人不安、不自在的感觉。由此开始,历经数年,直到1970年三岛自杀身亡,我一直关注着他的一言一行,并作为伦敦《泰晤士报》记者,将“理解三岛”这件事上升为我的工作和责任。毫无疑问,三岛由纪夫是他那个时代最有国际知名度的日本人,除了在罗德里克曾提到的那些身份领域所做出的业绩之外,可能还有别的魅力,比如:演说时的魄力。甚至于在他去世后的二十五年里,他仍然是代表日本的声音,仿佛他根本就不曾消失,仍在接受媒体一个又一个的采访。对于他的祖国,他描绘了一幅独一无二的经典画面,却将他自己置于残酷惊人的形象中,现代日本没有第二个人能匹配这番矛盾的形象,也没有人像他那样彻底地表达自己。“钉子冒头就要锤平”。日本人并不喜欢站出来叫喊,因为怕俗话说:被锤平。三岛由纪夫是一个例外,他是一个看似如此又绝非如此的谬论式人物,当这个时刻来临时,他把自己“锤平”了。
    一切就留待读者们自己挖掘吧。本书再版之际并未加以任何删改,除了“后记”部分写于1995年。

                                              东京,1995年2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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