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岛的传记有好多本,这本可能不是最好的,但却是十分可信的。三岛还没有死的时候,经常邀请亨利出席他在富士山举行的家庭宴会。亨利也是惟一在场的外国媒体记者。亨利和三岛的第一次见面是在1966年,四年之后,就是回到开头我们刚才看到的这个自杀场面。亨利说,在他和三岛第一次见面之后,就开始注意三岛了,他把理解三岛当成“理解日本”一样来观察他这只猎物的一言一行。的确,三岛身上集中了大日本帝国的某些国民精神,整个人都显得十分奇特。与川端相比,不论从生活方式,还是艺术作品,呈现出来给我们的印象都是日本美学中的两个极端:菊与刀。
一个是日本国民精神中的阴柔面:物哀、幽玄、凄美、恬静;一个是暴烈阳刚的一面:剖腹自杀。三岛作为川端的弟子,他切腹自杀之后不久,川端也吞煤气自尽。他们之间形成的这种奇特精神链至今都令我们感到不解和沉思。有人这样评价三岛:战争末期,“积极要把日本引向战败”。这看起来像一句调侃的话,实则意味深长。事实上,切腹自杀之后的三岛好像突然在精神上完成了一个神话。因此,也有人认为,他是东方的卡夫卡,尽管似乎没有任何根据。但是,作为一个要寻找进入太阳城堡而迷途的精神探索者他们是有共通之处的。
事实上,三岛从小是一个体格瘦小,意志懦弱的人。他那些由摄影师专门拍摄的极具表演意味的武士照片,和那个展示出一个军人风貌、极具武士道强大精神的三岛完全是两码事。通过传记我们知道:“1945年,三岛接到征兵入伍通知,但没有通过体格检查,因此,(他)一生都没有参加过日本军队。”三岛在自己的文章也曾写过这样一段话,也许是偷偷地写下的:“我胆小,不能自杀。但这种丑恶滑稽的念头,我总是拿它没办法,实在讨厌,所以我就用写小说的方法来代替自杀”(《空白的作用》,1955)。而作为后来的那个三岛又如何理解呢?
三岛从古希腊精神中找到了与大日本岛国的某些一致点,进而提出了他的肉体美学。在《太阳与铁》中他曾表达过这样一种愿望,人类通过意志可以使意志和肉身转换成太阳和铁的意志,进而他把日本民族中的切腹自杀当作了他生命中的最高意志———美学皇帝。并且贯穿他的创作和日常生活。
山姆·詹姆士(《芝加哥论坛报》记者)在一次见面会上问及三岛日本切腹自杀仪式的由来,三岛这样回答他:我们无法相信你们的原罪,因其不可见。在过去,我们相信罪恶潜驻在我们身体的内部。如果有必要揭示自身的恶,我们必须剖开肚腹,将可见的罪恶掏出来。这也是武士道意志的象征所在;众所周知,切腹自杀是最为痛苦的死法。他们愿以如此悲壮残忍的方式赴死,正是武士勇气之最好证明。这种自杀方式是日本独创的,任何外国人都无法模仿炮制。
很显然,三岛把切腹当作了美,而过滤掉死亡或者说把这个过程当作了最为绚烂的美的生成与诞生。实际上,三岛的意志和行为不仅仅代表的是大日本国民精神中的武士道精神,也是这个民族对太阳的极端崇拜的体现,这从他们的国旗、神社以及菊花(形状,和向日葵一样,同属菊花科)之中都可见一斑。在他看来,他的行为必定是国家神话,而他就是那个神话体系中的太阳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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