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译:
而在稍远处,睡莲都挤在一起,形成一座浮动的花坛,宛如那些花园里的蝴蝶花,像一只只蝴蝶,翅膀淡蓝发亮,飞来停在这水上花坛透明的斜面上。
可比较李恒基译文:
而稍往前看,一簇簇鲜花拥挤在一起,形成一块漂浮在水面的花坛,仿佛花园中的蝴蝶花,像一群真正的蝴蝶,把它们冰晶般透蓝的翅膀,停歇在这片水上花坛透明的斜面上。
或周克希译文:
而在稍微更远一些的水面上,一片片睡莲簇拥在一起,宛如一座浮动的花坛,仿佛花园里的那些蝴蝶花搬到了这儿,像蝴蝶那样把它们蓝得透亮的翅膀停歇在这座水上花坛透明的斜面上。
翻译是见仁见智的事情。我个人喜欢简练,或许李先生和周先生,更喜欢用较长的句子传达原文的萦纡迂回,还可能有许多读者更喜欢后两个版本。这更多是风格的差异,谈不上高下。
顺便说说,“就像在一幅游乐图中,苔蔷薇花冠散开之后,花瓣黯然落下,漂浮水中,随波逐流”这半句中(on croyait voir flotter à la dérive comme après l'effeuillement mélancolique d'une fête galante,des roses mousseuses en guirlandes dénouées.)以“游乐图”(一种绘画体裁,主题为一群青年男女,身著戏装消遣娱乐,如Watteau的名作)译“fête galante ”是准确的。其他译本作“游乐会”,稍微偏了一点。
不过,以我的文字趣味,我对徐译开头的处理略有不满:
他喜欢种植水生植物,把维冯纳河畔形成的一个个小池塘进行修缮,使其真正成为一座座睡莲园。该地的河岸上树木郁郁葱葱……
我不太喜欢那个做人称代词的“其”和“该地”中的指示代词“该”,尤其因为这两个词相隔太近,给人的印象像在读公文。最好不要让它们闯入一段如此优雅的描写里。
另外,真不好意思挑错,结尾处“同时间中更深沉、更短暂、更神秘的成分——同无限的成分——永远保持一致,它仿佛让睡莲满天盛开”,三家都译得不准。试读相应的法文:avec ce qu'il y a de plus profond, de plus fugitif de plus mystérieux-avec ce qu'il y a d'infini-dans l'heure,il aemblait les avoir fait fleurir en plein ciel.前面三个形容词是最高级,不是比较级。应译作“同时间中最深沉、最短暂、最神秘的成分——同无限的成分——永远保持一致”。
翻译普鲁斯特是很难的事。在已有的相当不错的译文的基础上创新,更上一层楼,是更难的事。做翻译批评,在一旁指手划脚,要容易得多了。我曾将翻译文学巨著比做挑重担走长路。因为自己也挑过担子,虽说没有普鲁斯特这副担子那么重,但也颇知脚夫的辛苦,绝无看人挑担不吃力的心理。周克希先生和徐和瑾先生任重道远,期望他们坚持不懈挑下去,直到目的地。我们有二十个《红与黑》,十个《情人》或《小王子》的译本也不足为荣,等到那一天,周先生的《追寻逝去的时光》和徐先生的《追忆逝水年华》全部出齐之后,我们倒是可以自称为文学翻译大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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