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北纬四十度上看见中国,看见世界

  沿长城而展开的北纬四十度,首先是一个地理概念:在它的南方,男耕女织,安居乐业;在它的北方,飞马驰骋,自由奔放;隔着这条地理带,不同的族 群相互打量着对方,想象着对方,加入着对方。 

  北纬四十度又是一个历史文化概念:从公元前300年的赵武灵王到17世纪尾声的康熙皇帝,从汉人到鲜卑人、突厥人、契丹人、金人、蒙古人,一幕幕 历史大戏在这条地理带上轮番上演。 

  北纬四十度更是一个世界性概念,如果你的目光可以越过城墙望向更绵长的纬线,就能在这条地理带上“看见中国、看见世界”。 

  由上海文艺出版社出版的《北纬四十度》是第一部围绕这条地理带进行探索的文化大散文。学者、文学批评家陈福民用现场的行走、史料的爬梳与文学的想象,反复抵达这条地理带,行云流水般的文字背后,是他对历史的关切、对当下的反思。

  从长城到纬线

  从某种角度来说,中华民族的发展、进步,乃至遭遇的挫折,都和北纬四十度有关。

  读书周刊:《北纬四十度》全书11章,既描述了赵武灵王、汉帝刘邦、飞将军李广、王昭君、孝文帝拓跋宏、萧太后、安禄山等诸多历史人物,又在对“右北平”的“遥想”中完成了对这一消失于历史中的“故乡”的摹写,但是,最终书名既未落在人物上,也未落在“右北平” 上,而以一条北纬四十度的地理线总揽全书。您怎么会关注到这条地理线的?

  陈福民:
“右北平”是我的故乡。自安史之乱划界, 中原文明向西的推进变得越来越弱,甚至越来越后退,直到近代,“右北平”从“东蒙”变成了“热河”,又被分给了辽宁、内蒙古、河北三个省区。我生长于河北承德,父亲是辽宁朝阳人,母亲是内蒙古赤峰人,一家分属三省,但其实本来是一个地方——“右北平”。 

  对家乡的童年记忆当然很重要,但还不构成我写这书的全部原因。其实我最开始关注的是长城,我是因为长城才关注到这条特别的地理线的。我读大学那会儿,放假回家有机会去内蒙古,见过一段燕长城。与声名显赫、游人如织的明长城相比,燕长城是破败的,看起来就是一些土堆。当人家告诉我这也是长城的时候,我相当诧异和迷惘,于是我不断地去了解长城。我大学毕业那两年,有人从山海关到嘉峪关,徒步走完了明长城,我对他崇拜到自己也很想去走一遭,可是我知道我是走不了的,所以那时候我更多的是在地图上“走”长城。 

  但一段时间内我受到时尚舆论的影响,对长城持有一些鹦鹉学舌式的负面看法,视其为保守文化的象征。随着对长城了解的深入,我越来越觉得长城并不如人们一贯所说的那么简单。从燕长城、秦长城、汉长城到明长城,几乎所有的朝代都在筑长城,隔着长城,游牧民族和农耕民族对峙了2000年,发生了多少幕历史大戏?这在中国文化史上是非常重要又非常复杂的事件。不是一方打长城、一方修长城这么简单,也不能用保守还是开放这样简单的二分法来解释。 

  这些长城大都位于北纬四十度这条地理线上,虽然不是全部,但偏也不会偏太多。这并不是巧合,长城之所以修在北纬四十度这条线上,是因为这个地方非常特殊,它是蒙古高原和华北平原的过渡带与交界处。 

  华北平原到了北纬四十度后,突然向北隆起,所以这里也被称为坝上。坝上地区不适合像南部那样广袤地耕种,不是中原的传统定居区,而是游牧民族驰骋的地方。从某种角度来说,中华民族的发展、进步,乃至遭遇的挫折,都和北纬四十度有关。

  从长城到“北纬四十度”,可能给人某种简单化的感觉,但我想不出比它更能概括这本书所讨论内容的题目了。

  民族竞争与融合

  华夏文明的发展不是单一血统、单一文化的发展,是在各民族竞争、融合中形成的。

  读书周刊:围绕着北纬四十度,发生了许多历史事件,您为何选取赵武灵王胡服骑射,匈奴单于白登围困汉高祖,卫青、霍去病击退匈奴,昭君出塞,刘渊永嘉之乱,孝文帝迁都,安史之乱,燕云十六州民族融合,土木之变这几个事件?

  陈福民:
这取决于书的立意,即呈现“民族竞争与融合”。中原定居的汉民族与北方游牧的少数民族,围绕着北纬四十度进行反复的争夺。北纬四十度以其特殊的地理位置,直接参与了数千年来南北双方的摩擦和交流,也见证了中国古代多民族的文化融合和文明形态的成型过程。

  汉族与匈奴、突厥、鲜卑、契丹、蒙古人,一直到满清人,缠斗了2000年,最后融合,变成了中国人。今天,有些民族还存在,有些民族消失了,但真的消失了吗?也许就存在你我的血统里。如果你身边有姓安的、姓康的人,那他大概率是粟特人的后代。书法宋四家“米黄苏蔡”中的米芾,也是粟特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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