务实创新,精益求精,使得江南文化成为中华文化精致绚烂的时尚中心与审美高地。诚如明代人评论以苏州为核心的吴地文化时代所言:“夫吴者,四方之所观赴也。吴有服而华,四方慕而服之,非是则以为弗文也;吴有器而美,四方慕而御之,非是则以为弗珍也。服之用弥博,而吴益工于服;器之用弥广,而吴益精于器。是天下之俗,皆以吴侈,而天下之财,皆以吴富也。”[1]。
最为典型的例证,是清朝宫廷对苏州艺术的欣赏与垂青。学术界研究成果表明,明清两代紫禁城,从自然景观到人文环境,都浸润着苏州文化元素。紫禁城是苏州工匠领导建造的;皇家建筑使用苏州金砖、玲珑的太湖石、精美的玉雕山景;宫廷殿堂使用苏造家具,墙壁贴着吴门画派的山水画,屋顶挂着苏州花灯,桌上摆着苏州钟表,衣饰、床帐、铺垫为苏州刺绣、吴罗、宋锦等织绣;皇室享用的绣品,几乎全出于苏绣名艺人之手,服饰、戏衣、被面、枕袋帐幔、靠垫、鞋面、香包、扇袋等,无不绣工精细、配色秀雅、寓意吉祥。康熙、乾隆皇帝十二次南巡,前后在苏州驻留114天。乾隆皇帝对于苏州文化,已经到了痴迷的地步。孔飞力说,江南是让清朝皇帝既高度欣赏又满怀妒忌的地方。如果有什么人能让一个满族人感到自己像粗鲁的外乡人,那就是江南文人。如果有什么地方让清朝统治者既羡慕又恼怒,那就是江南,“凡在满族人眼里最具汉人特征的东西均以江南文化为中心:这里的文化最奢侈,最学究气,也最讲究艺术品味。”如果满人在中国文化面前失去自我的话,那么,正是江南文化对他们造成了最大的损害。[2]
这一特点到了近代,更为突出。穆藕初以一个普通的海归,能在不太长的时间里成为全国棉纺业大王,陈光甫能在金融业中脱颖而出,商务印书馆能长期执中国出版业之牛耳,难计其数的以精致著称的“上海制造”,都是务实创新、精益求精的结果,都是务实创新、精益求精的典型。当代江南,万吨水压机、人造卫星,神威太湖之光超级计算机、蛟龙号深海探测船、上海振华龙门吊等大国重器不断涌现,无不体现江南人务实创新、精益求精。
其三,崇文重教,坚强刚毅。
江南普遍重视文化,重视教育。归有光说:“吴为人材渊薮,文字之盛,甲于天下。[3]”江南地区自宋代以来便书院林立,讲学兴盛,明代无锡的东林书院、武进的龙城书院、宜兴的明道书院、常熟的虞山书院、嘉兴的仁文书院,清代苏州紫阳书院、杭州诂经精舍、南京钟山书院等,不胜枚举。江南所出文人儒士之众,诗词文章之繁,为天下之最,苏州作为“状元之乡”的名声早已举世闻名。科举之外,凡与文相关的方面,文赋诗词、书法绘画、戏曲音乐、雕刻园林,江南均很发达。当代江南所出两院院士,在全国人数最多,比例最高。
江南民性有小桥流水、温文尔雅一面,也有金刚怒目、坚强刚毅一面。蒙元军队南下,在江南遭到顽强抵抗,常州以2万义军抵抗20万元军的围攻,坚守半年,被誉为“纸城铁人”。明初宁海人方孝孺,面对朱棣的高压,宁愿被诛十族,也不愿降志辱身,成为刚正不阿的千秋典范。清兵南下,江阴、嘉定、松江、浙东都爆发了气壮山河的抗清斗争,涌现出侯峒曾、黄淳耀、陈子龙、夏完淳、张煌言等一批刚强激越的英雄。绍兴人刘宗周宁愿绝食而死,也不愿入清廷为官。近代章太炎、徐锡麟、秋瑾,均以不畏强权、铁骨铮铮著称于世。江南人在这方面已经形成了延绵不绝的文化传统。越王勾践卧薪尝胆的故事,每到改朝换代之际,就会转化为强大的精神力量。顾炎武的名言“天下兴亡,匹夫有责”,早已成为妇孺皆知、沦肌浃髓的爱国主义营养。
其四,尚德重义,守望相助。
江南文化具有浓厚的宗教性内涵,信奉佛教、道教者(包括信奉妈祖)相当普遍,民众普遍尚道德,讲义气,重然诺。徽商、浙商、苏商均有儒商传统,崇尚义利兼顾。这种传统到了近代上海,就演变为讲诚信,守契约,遵法治,其中相当突出的现象是商业规范与征信系统的建立。诚如著名实业家穆藕初所说:数十年来,“思想变迁,政体改革,向之商业交际,以信用作保证者,今则由信用而逐渐变迁,侧重在契约矣。盖交际广、范围大,非契约不足以保障之。”
贫富相济,守望相助,是江南社会一大特色。近代以前,江南慈善事业就相当普遍而发达,设立义田、义庄、义塾以资助贫困子弟读书,设立育婴堂、孤儿院、清节堂等慈善机构,以救助鳏寡孤独等弱势群体,是江南社会重要传统。古代中国最早的义庄,便是宋代范仲淹在苏州所设。近代以后,上海则是全国城市慈善事业最为发达的地方,也是全国慈善救助中心。近代上海有二百多个同乡组织,他们联系着全国各地,每个同乡组织都有慈善功能。从晚清到民国,全国性慈善中心上海协赈公所就设在上海。从事慈善组织活动的中坚人物,经元善、盛宣怀、谢介福等,都是江南人。每遇内地发生水灾、旱灾、传染病与战乱,上海慈善组织总是发挥领头与关键性救助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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