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自序 从我到美国留学开始,一直坚持每两周与母亲书信来往一次。直至2017年我博士毕业的6年多时间里,不知不觉地已经累积了145封、40多万字的家信。这些家信跟踪记录了我留学生活中遇到的人和事,并伴有我的分析和反思。说来惭愧,号称治学多年,但一直不喜欢写严谨冗长的学术论文,反倒是家信写得越来越得心应手了。平日里,我每周只和父母视频一个小时。因为我们一家三口都是口才很好还很争强好胜的人,视频时容不得对方将想法说完整,以致我的一些想法难以充分展开;还因为父母也十分珍惜这一小时“教育”和“关心”我的机会,视频通话的大部分时间都是父母在说我在听。在这种情况下,写信倒是我和父母沟通更有效的手段,我每每都是一写就是几千字。父母不辞辛劳,将我这么多充斥语病和电脑误打错字的家书校对整理成书稿,之后期盼我回家来为之作序。我当然责无旁贷,这是出国留学七年来第一次回家度假要优先完成的任务。
我的这些文字说是家信,但主要内容并不是像传统家信那样主要是家事和亲情的沟通,因为这方面的事情在面对面的视频交流中已经都交流过,在信中更多的是情景描述、切身感受和理性思考。这有点像热恋中的一对情人之间当面表白和彼此互赠情书的区别:一个是要将爱情赋予激情,一个是要将爱情变得优美。这总计40多万字的家信,并没有一个事前的统一策划,每封信都是对自己当下的感受和心境的描写,每一封信都是一个独立的留学生的小故事、理论观点或者是我的情绪宣泄。所有这些家信在一起并没有一个可以一言以蔽之的鲜明主旨,读起来就像是和母亲在漫谈。因为学术训练的影响,信中的文字表达不可避免地会比较理论化一点,但又远远够不上是有着明确的论点和论据的学术论文,读起来更像是一个未经整理的人类学的人种志研究或者扎根理论研究的手稿。形象一点来说,就像研究人员将自己置身于所研究的文化对象当中,像天真的孩童一样好奇地去观察,然后又像职业记者一样对每一个细节都详加记录,最后形成的一份调查报告。
在这份调查报告当中,我是有两个不同的叙述角色的。因为是以家信形式展开的,所以我首先是父母的儿子,在向父母娓娓道来;然后更主要的还是以一个留学生角色,记述在美国的见闻和感受。在美国,留学生是介于移民和游客之间的一个特殊群体。一方面,留学生不像旅游团员们那样只能走马观花地欣赏异国风光,而是要比较长期地在美国居住下来,因为生活和工作的需要,不得不去适应并融入当地的文化和人际网络;另一方面,留学生的根还在祖国,还没有移民那样的美国人身份,是处在下一步发展还不确定、尚待形成新的身份认同的阶段。这样的一个特殊群体,使得留学生成为中美两国文化交流中的很有代表性的群体。我作为一个“80后”留学生,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中不断地在形成对美国新的认识,对祖国的认识也在不断加深,这些家信明显地有着不同于国内的特殊语境。我所记述的在美国的见闻和留学生生活,没有对于研究层次的理论问题的系统回答,也很少有总结性的概括和评论。我就像人类学的学者为写出研究报告一样,将自己沉浸在美国的留学生活当中,努力尝试着融入美国的社会。这些家信中记述着我和美国学生在网上和网下为政治问题争论,参加各种各样的志愿者活动,和美国同学通宵打德州扑克,在“夜店”和朋友一起蹦迪,去雪山滑雪度假,和美国法官讨论美国的司法制度,和活跃于美国的政客交流,和来自墨西哥的非法移民聊美国移民政策,参加过朋友加入美国国籍的仪式,向美国女孩袒露心声,登讲台给美国本科生讲课,还有和宿舍同学有过矛盾,投诉学校管理的纰漏,靠关系找到校内工作,自己动手修车,网上相过亲,在自己宿舍组织过卡拉OK派对,参加学术会议,探访印第安人保留地……当然最重要的是,我体验过的在美国读博的全过程和博士毕业时收获的感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