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路上》译者陶跃庆:凯鲁亚克及其燃烧的时代

    澎湃新闻:我觉得大家很在意去分辨这一点,也是很想看一下当时的社会真实情况是怎样的?

    陶跃庆:其实我觉得第一像你说的可能想看到社会的真实,社会真实就是他描写的;第二是大家很希望能够看到一些反常态的、反常规的、隐秘的东西。但是首先,美国的出版物有非常严格的法律上的界定,第二它也有社会文化的限制,并不是每个人随便写什么东西都可以作为正式出版物出版的,最重要的是我觉得它给予我们的是一种精神上的东西,包括后来美国五六十年代一些反战文化之所以源头能够找到《在路上》也是基于此。并不是说它激发了大家在性解放上的一些内容、或者它激发了大家反战,其实只是它的精神上让大家意识到我们可以有不同的选择。

《在路上》和“垮掉的一代”
开启了五六十年代的美国文化

    澎湃新闻:如何看待“垮掉的一代”这个词和这个流派?

    陶跃庆:一说到“垮掉的一代”(Beat Generation),我们可能会觉得他们是反叛社会的,是被社会抛弃的,或者是流落于社会边缘的,他们的行为方式、生活习惯都与主流社会相隔遥远。事实上,我觉得凯鲁亚克笔下的Beat应该两个含义。首先它是音乐上的节奏。凯鲁亚克生活的时代,美国非常流行pop音乐和布鲁斯音乐,音乐一直是他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他在书中无数次写到音乐,写到地下音乐会,写到当时的流行乐手,他们认为自己是在pop音乐和布鲁斯音乐的节奏中长大的。第二个就是他们是非常跳动的一代、活跃的一代,并不是沉默的一代,是希望能够用自己的方式去生活。所以Beat Generation被翻译成“垮掉的一代”并不准确,但如今这个词在中国已经约定俗成,产生了很大的影响,所以没必要去改换另一个词汇。但无论如何,这个词汇以及这个流派的作品讲述的是他们独特的生活,也是他们独特的精神状态,他们在别人不在意的地方找到了自己的价值和自己渴望的生活。他们不需要别人的认可,他们更愿意独立去选择。这也就是他们的作品能够影响整个美国五六十年代的重要原因。

    应该说,“垮掉的一代”开启和塑造了美国五六十年代的文化,这部作品开创了美国文学新的传统。它不同于麦克维尔、欧·亨利、福克纳、海明威、菲茨杰拉德等等作家,而是将自己的生活凝固成文学新的形式。这样的自发式写作的方式,在美国当代文学中也非常普遍,《裸者与死者》、《洛丽塔》等等作品中,都能看到这一写作方式的影响。

    纽约有一条酒吧街,是Beat Generation作家过去经常聚会的地方,金斯伯格的《嚎叫》就是在这条街上第一次发表的。现在这里依然是美国文学界朝拜的圣地,许多作家都会在这里聚集、交流,他们的身上依然有“垮掉的一代”的影子。鲍勃·迪伦能够获得诺贝尔文学奖,其实就证明了“垮掉的一代”这一文学流派的生命力和影响力。

    澎湃新闻:我在第三部分第二章看到他描写黑人,说白人世界所给予的所有东西都不如黑人世界能够这么得令人心醉神迷。大家也经常会拿这个描述来探讨他那个时代对于黑人的态度,但是也有一种说法说这其实只是一种诗性的想象,并不是那一代人理解黑人的真实。我觉得这是大家非要去讨论这本书有多少层面是真实的一个原因。

    陶跃庆:你说的这个段落是他当时在丹佛看到了一个场景后的感想。当时他特别失落,刚刚经历过一次狂放的交往之后,回到丹佛,度过了一段安安静静地生活。这种安静让他有一种错觉,他开始审视自己和他们的生活,突然感到他们的奔波与丹佛安静的生活反差如此之大,所以忽然有了一种渴望安定的冲动。我觉得每个人都有一个复杂的内心,虽然他当时觉得黑人的生活非常稳定,非常像他渴望的那种生活。但他内心实际上并不希望自己也这样生活。

    另外一方面就是他对摇滚乐、布鲁斯以及pop音乐的认可。这本书涉及到几乎所有那个年代最重要的pop或者布鲁斯音乐的音乐家,而且这些音乐家绝大部分都是黑人,所以凯鲁亚克觉得黑人身上有一种特别的意义,让他觉得有一种原始的、内在的、神灵的东西,他对黑人有一种崇拜感,这种崇拜感在美国的文化中非常强烈。我觉得当时对黑人的理解其实更多的是表现在文化上,至于生活上黑人究竟是什么样的这本书并没有真的涉及。我们知道,一直到60年代,美国南部黑人的地位还是非常低下的,所以才有马丁·路德·金。所以我觉得我们没必要过于纠结、并且用意识形态的眼光去看这本书。那其实是一种误读。这本书真正要告诉我们的。就是年轻人的勇气与激情、无所顾忌、独立的选择、没有任何负担,甚至连社会批判都没有。他强调的是个人和自我,是自我的独立性。

下一页 第一页

      相关新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