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柔男性的“她故事”

    同样是在最后一章的那封信中,汤姆坦言了自己对塞丽娜人生经历的“导演”:在得知其特工身份后,汤姆没有“吵上最后一架然后分道扬镳”,而是继续加之以“沉默,谨慎,耐心的观察,以及写作”,让“事件发展决定小说情节”;就算是后来,塞丽娜反复请求汤姆不要在对外声明里提及后者“跟情报部门的任何成员都没有任何关系”时,早就知晓个中利害的汤姆,仍然明知故犯,义无反顾地将塞丽娜逼至人生的死角,其目的着实有点骇人听闻:“这样会有更多的故事”、会制造更多的小说高潮。堪称塞丽娜悲剧命运推手的人,远不止汤姆一个:杰瑞米出于不可知的目的,介绍塞丽娜认识了坎宁;坎宁刻意培养,并将塞丽娜引荐进了军情五处,彻底改变了她原本可以循规蹈矩的人生;既是前男友又是同事的马克斯,更是将塞丽娜视为爱情“救生圈”,对其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甚至还出于私欲,将其隐秘身份泄露给了汤姆。

    这些是男性对于女性的“生活控制”,至于军情五处的那一批“大佬们”,他们则清一色地以长官的权威,将“政治控制”和“事业控制”毫无节制地施加在女性新人身上。

    “甜牙”行动,取的是一个颇具女性化、还多少有点挑逗意味的名字,个中原因,当然是因为女性特工就是这项行动的具体实施者,她们必须依靠女性的某些特质,去完成任务;当然也可以认为,这场说起来是对抗军情六处的行动,其由头归根结底还是一次对五处内部女性的“清洗”——她们看似基本上都完成了任务,可最终又都不可避免地被一一辞退。引用“大佬”塔普在会议中的一句话来说就是:“让女人加入行动,我们是顶着很多压力和争论的。结果也多少验证了我们的预测”——与其说这是塔普的事后总结,倒不如说这其实就是他作为男人的心理预设。

    就塞丽娜而言,刚刚进入军情五处,就立马被与同批进入的男性特工差别对待,她们不但要从最低级的文职助理开始干起,就算是开会听报告,都必须“自觉坐在最后一排”,而最后更是“满满几排女人”。不仅仅是这些搬得上台面的“规矩”,在暗地里,她还要被迫接受搜家、跟踪以及同事的卧底,几乎到了毫无私人空间、毫无个人尊严的地步。然而,即便是这般失去自由,她们还是会如同案板上的肉,被人随意处置,同伴雪莉就是这样被不知所以地开除了,与她相比,塞丽娜停留的时间虽然略长了一些,但最终也还是殊途同归——这或许又能用来反证,为什么军情五处里面的长官,清一色的全是男性。在小说的起始处,麦克尤恩写道:“我叫塞丽娜·弗鲁姆(跟‘羽毛’那个词儿押韵)”,这里故意强调“羽毛”和“弗鲁姆”的押韵,似乎就已经是在暗示塞丽娜轻如鸿毛一般的命运了。

    熟知麦克尤恩“路数”的人都会知道,麦克尤恩的“她故事”绝不会仅仅止步于简简单单的“呈现”。在描述女性遭遇外部压迫的同时,麦克尤恩还以其思索,解释了悲剧命运的必然性。在塞丽娜的身上,体现得最鲜明的两张性格标签,就是“依附”和“妥协”。塞丽娜对其历任男友都极其依赖,只要不是迫于实在无法改变的窘境(比如杰瑞米的同性恋、坎宁的不辞而别和死去、马克斯自曝有了未婚妻),她都不会主动离开,即便是明知道自己被利用、被愚弄后,仍然有点不依不饶,于是,就算汤姆在最后的那封信中,将一切故设的“游戏”和盘托出,塞丽娜仍然选择了原谅——麦克尤恩暗示读者,她又一次回到了男友身边,并协助其完成了这本讲述自己的《甜牙》。可以想见,这些标签也同样会贴在塞丽娜的工作上,面对歧视、猜忌、威胁,塞丽娜最大的反应就是妥协和屈从,只要没被辞退,她都会一直在军情五处的乌烟瘴气中隐忍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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