浦东浮世绘

    《东岸纪事》中的人物既是俗世化的,也是传奇性的。他们出生于乡,行走于城,立足于市,其日常生活本然俗世,但因当代变幻频仍的生活驱动,以及个人性格所致、欲求唆使,他们的人生竟也显得波澜壮阔。无论乔乔还是崴崴,无论西双版纳土司家族后代而后混成浦东人的刀美香与柳道海,还是大光明或侯德贵,抑或小开与小螺蛳,每个人都是寻常草民,每个人身上都有着某种难以定型化的奇异光芒。夏商悲悯地打量着这些人,审视着他们身不由己的命运,但并不随意对人物进行道德指控和价值判断,而是让这些俗世中的小人物于相互关系的血缘、地缘、业缘及姻缘织就的网络中,谱写着一幕幕离歌。
    夏商在小说使用了许多方言,有的直接出现在情境对话中,有的则糅合于叙事正文中。方言本属本土写作,具有少数性,流传面不广。但为浦东写史,浦东方言自然要浮出水面,用以完成对生活在其中的人的音容笑貌的塑形。这种写作,颇具文化人类学意义,记录人物在场的声音也是一种田野研究。如此一来,《东岸纪事》的价值也显现出来了。方言写作,不仅还原了时代的语境,且让小说返归其本来的杂语特质。
    《东岸纪事》的迷人之处还在于它使用散点透视法。它移步换景,进退自如,却又板块谐合、线索明晰。而穿插藏闪和留白艺术,恰是中国艺术之精髓。所谓穿插,即对人物及其事相的必要补充,但它与插叙之不同,在于《东岸纪事》中的穿插用的是隐形人的还原策略,而不是叙述人间接引语式的概括,如对刀美香与柳道海夫妇恋爱婚姻以及返城经历的讲述。藏闪手法,即体现于情节上下文之间必要的呼应,但这种呼应又非语词、意象或细节性的,而是极具情节意义,如小说开头就出现了刀美香打了多嘴多舌的小飞一巴掌,此后又不断重现这一细节。只有到了第二部,才揭晓谜底。随之而来,《东岸纪事》也留下许多可意会而不可言传的空白点,如乔乔对唐家兄妹关系的揣摩观察以及小螺蛳死因之谜,都需读者细细参悟,才能明了个大概。
    看上去夏商似在大踏步后退,且这一后退,又步入了传统白话小说和“海派文学”源头中的写作路数。其实这才是当下小说最为欠缺的一种充分自洽又自信的先锋精神。当先锋成为一种被文学史叙事法不断标签化的写作模板时,反其道而行之,恰是突出重围的标志。夏商费六年之功,酿造出来的这杯浦东陈年老酒,的确况味迷离,因为《东岸纪事》充满了巫幻色彩。它包含许多本土性的超现实体验、梦语言与民间巫术,如乔乔做的亡父梦魇、柳道海梦见的矮个子死鬼,甚至大光明养的那只逃逸的大白兔,都令小说显得奇趣盎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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