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商:浦东的怀旧与乡愁——长篇小说《东岸纪事》读后

    夏商的小说与追求文学实验、叙述技巧的先锋派作品关系密切,这一类小说属于小众艺术,作家的主观特征明显,阅读上需要读者有极大的耐心,顺着作家的思路,亦步亦趋,慢慢前行。如果用一个词来形容这类小说,我想应该是反常规小说。小说怎么读不懂,作者就怎么写,这种陌生化的形式探索,在上世纪80年代,大行其道,风靡一时。夏商的创作很长时间沿袭着这种风尚。最近读到他的长篇新作《东岸纪事》,有点暗暗吃惊,夏商好像脱胎换骨,写作风格有很大的变化。

    《东岸纪事》写浦东,从上世纪70年代写到80年代末。这种以地方区域为表现对象,通过一个人或一个家族故事来表现历史变迁的长篇,实在是如过江之鲫,多得不能再多了,夏商的《东岸纪事》是不是想加入这类时代的大合唱?细读作品,我感到夏商的作品有自己的特色,这种特色是混杂着各种复杂的时代感受,他好像要在这快速变化的时代潮流前,给自己确立一个标杆,让大家看看上海的前世今生,让读者见识夏商的文学表达。作品没有都市小说的喧嚣气息,但沾染着怀旧的情绪,否则,故事不会讲到上个世纪80年代便戛然而止。像一些喜欢标榜先锋实验的作家、批评家一样,夏商的文学记忆大概还是限于80年代,对照今天这个快速变化的世界,80年代犹如梦幻一般,赶也赶不走。作品中那位在上海师院中文系念书的乔乔,是一个文学青年,她参加诗社、恋爱、未婚先孕、出走、流落社会,最后与文学彻底绝缘,好像是一个文学隐喻。乔乔的身世象征着很多上世纪有乌托邦幻想的文学青年的归宿。那些与乔乔有染的男人,看着如今日渐粗糙、粗俗的乔乔,怎么不怀念过往那段如烟似梦的黄金岁月,怎么不动恻隐之心呢?怀旧是一种时代病,美国批评家詹明信将怀旧视为最具后现代特色的时代症状,体现着一个人对当下历史的复杂情感。《东岸纪事》对当下的生活不是批判,而是焦虑,有时还混杂着淡淡的感伤。作品徐徐展开的是一段一段委婉的故事,倾诉的冲动有时会突破叙事的常规,喷涌而出。如作品对刀美香在云南生活的讲述,竟然可以占据数万字的篇幅,完全游离于东岸纪事的视野之外。但这不妨可以看作是作者对一个在沪外乡人的性格把握,刀美香是需要这样相对称的叙述来匹配,否则,孤苦伶仃一个人,淤积于内心的孤独将让她无法在上海生存下去。作品中还有一些“真实”的历史事件和人物穿插,这些乱真的仿真叙述,是纪事体文学的装饰,像一股股涌动的暗潮,不断唤起读者的怀旧冲动。

    《东岸纪事》如果是一部怀旧意味浓厚的作品,那倒也罢,我们可以对照着上海往事,感叹物是人非,岁月流逝。但夏商并没有在这方面走得很远,他回过头来,像一位乡土作家那样专注于一方水土和那里的风土人情。因为浦东与上海的特殊关系,夏商要将浦东这块长久悬置于都市生活之外的乡土天地,收入自己的笔下。对于作品中的诸多人物而言,六里桥不只是浦东一个普普通通的地名,而是他们生命记忆的全部。因为它与都市生活不同,六里桥不是陌生人云集的都市,而是乡里乡亲常来常往的栖息地,人与人之间走得很近。因为近,所以害怕疏远。凡是离开这片土地的人们,都会滋生出一种远离家乡、被疏远被离弃的乡愁。着眼于这样的乡土景观,《东岸纪事》有许许多多生动的场面描写,这与文学作品中常见的风俗画没什么根本的区别,但放在都市文学中却是别开生面,因为有关上海的文学记忆,这样的尝试不多。夏商的这一文学表达,让我注意到对城市文学的理解应该有一种新的开掘,以往总是在城市—乡村、现代—传统这样的二元格局中把握,但当代中国城乡一体化的结构方式,在文学上的呈现似乎很少很少。城乡的柔和、怀旧与乡愁的混杂,或许是一种新的文学面貌,这是《东岸纪事》贡献给我们的新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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