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以来有一个现象,本土的上海人,对顶级高楼聚集的浦东新区,始终不如新上海人那么有兴趣。在过去,浦西的上海人觉得浦东是乡下,站在外滩都不想朝对岸看,而浦东的老居民,又觉得陆家嘴把他们的故乡消灭了。总之,上海人对浦东就是亲不上,他们顶多在炫耀城市生活的时候,秀一下在国金ifc吃喝的自拍照,可感情上就是要和浦东保持距离,这种心态导致上海这么多年里出过的那么多文艺作品,都只顽固地歌颂、怀念浦西老上海那些过往的小情调,却没有谁想到去书写黄浦江对岸的往事。最近,上海作家夏商新出炉的长篇小说《东岸纪事》,让人们重新来听浦东的故事,这部小说写出了一幅“浦东的清明上河图”,可它和现在曼哈顿下城一般的浦东完全没有关系,它书写的,是70、80年代的浦东街区生活,那是另一段无法忘怀的上海记忆。
黄浦江东岸的油菜田
所以,以前很多浦东人属于农村户口,他们讲的方言与浦西上海人说的上海话不一样,是最最正宗的“本地话”。
上海人以前有句俗语:“宁要浦西一张床,不要浦东一幢房。”
以城市生活为荣耀的市区上海人,根深蒂固地排斥着农村,他们当然是不肯从浦西跑到浦东去住那一幢房的。我记得念中学的时候,一位家住大沽路附近的同学,他们家老房子拆迁,不得不跟随父母搬到浦东金桥的新房子去住,他当时和我说起这个事情,咬牙切齿,说恨不得从家里出走。
对出生成长之地的无可救药的偏执的爱,虽然迂腐,却也是人的一种可怜的天性。不可否认的是,老浦东也是很大一部分上海本地人眷恋的老家,哪怕它曾经真的就是乡县。
以前听人说,浦东90年代初除了八佰伴一带的地方之外,其它地方都是田,据说马路上,都还能看到牛;还有人说陆家嘴以前浦东公园,到了夏天,住在江边的住户家里会爬进来螃蟹。这些讲法很可能是浦西人夸张的说辞。但是从一些二十年前的老照片看,那时候的浦东样子与今天相比,真是沧海桑田。
中华民国1912年成立时浦东地区的行政格局,分属上海、南汇、宝山三个县和川沙抚民厅管辖,这些行政单位全部隶属于江苏省沪海道(驻地上海县城,即南市)。当时上海市区除了外国租界以外,其余部分无论是否城市化,还是保持着原来的农村建制,苏州河以北大片地区,南市老城厢出大南门到陆家浜、半淞园、南码头一带都属于城乡结合部,连当时的徐家汇、曹家渡、闸北等地也还是一片棉花地和菜地、村落。浦东地区在上海开埠以后到民国成立,除了农村和集镇以外,黄浦江沿岸的岸线逐步被各类码头、工厂等占据,一些码头工人(大部分是苏北、湖北、河南客籍,部分是本地贫苦农民)、小商小贩等定居,农田逐步消失。
解放以后,浦东沿江狭长的地带,自黄浦江岸起纵深0.5-1公里左右范围,基本没有农业地区,居民以工商业为主要生活来源,市政府在浦东兴建工人新村,自洋泾区划出浦东大道以北,洋泾中学、梅园宅(在其昌栈浦东大道以南)以西至张家浜的范围,设立市区建制的东昌区,行政区划从原来农村体制的乡、村改为市区的街道办事处、居委会。东昌区的范围一点点扩大延伸,塘桥、南码头、白莲泾镇、周家渡等地相继划入。1960年,为贯彻当时对城乡的两种政策,原东昌区分别划归上海市区的杨浦、黄浦、南市三个区管辖。自此,在浦东沿江形成了一条既清晰,又模糊的城乡界限,在经济停滞的60-70年代相对稳定,这种格局一直持续到1993年1月1日浦东新区成立以前。
所以,以前很多浦东人属于农村户口,他们讲的方言与浦西上海人说的上海话不一样,是最最正宗的“本地话”。
浦西住在淮海路、南京西路的那些上海人,他们之所以在过去以为黄浦江对面是一望无垠的油菜田,也正是因为浦东的来历。在1975年以前浦东还有一条上川铁路线,从黄浦江边的庆宁寺到现在浦东的祝桥镇,全长35公里。想想真有意思,从这一头到那一片,本属一方水土,过去却要专门搭乘火车,难怪浦东在传统的浦西人眼里有多么遥远。
有一点“野”的上海
我很喜欢浦东沿江有一片地区叫“后滩”,这个叫法仿佛就是相对那个繁华洋气的外滩。后滩,就埋藏着一些被上海人自己有意忽略的一些渊源往事。
光有小马路、咖啡馆的上海,根本不是真正的上海。上海的文化血液里,明明是有过靠近江水的滩地上的腥气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