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西:故事线索方面是怎么考虑的呢?
夏商:我觉得小说的脉络自有其神奇之处,小说本就存在,只不过作者把它找了回来,听起来很玄妙,但确实有它的道理。小说最初的部分是作者在写,后面绝大部分是小说自身的逻辑在写,有很多故事写不下去了,作者觉得叙述不舒服,就是违反了小说的逻辑和规律。跟着小说的逻辑去写,人物和故事自然会鲜活起来。
河西:《东岸纪事》的写作给你带来了什么变化?
夏商:人在40岁以后记忆力会明显衰退,这对写长篇小说而言是个重大问题,总要往前翻人物和细节,年轻时根本没这种问题。所以很多中国作家五六十岁就变成文人了,练练书法,写写旧体诗什么的。没办法,写不动了,没这么大的结构能力了,不是智力问题而是记忆力的问题。所以我打算在老年痴呆症来临前多写一点。有人问我会不会续写《东岸纪事》,我觉得不会了。
《东岸纪事》带给我的最大变化是对挑战性的题材充满斗志,过去往往选择绕开,往虚里写,现在都不在话下。当你硬着头皮往敌人阵地冲,会发现其实并不是想象中那么可怕。当然会有难度和阻力,会有枪林弹雨,但突破后的快感是很强烈的。另外,我的文学观念也在创作中发生变化,空谈没有用,只有不断阅读和写作,才能慢慢接近文学的本质。从文本的角度来看,技术性的东西少了,看似退步了,其实是对文学的理解加深了,是以退为进。
河西:你的这个比喻很有意思,写小说是往敌人阵地冲。
夏商:对,这个阵地一个是指专业知识,一个是指故事逻辑。比如《东岸纪事》里面关于风土人情的东西,要查很多资料,询问很多浦东乡亲,要去采风和考证,这些东西不能有穿帮。我很迷恋这种世事中的小知识,小说家有义务让读者读完一部小说之后懂得一些额外的知识。另外一个是逻辑的阵地,现在很多小说家逻辑没学好,以至于情节不合理。你写小说,一开始搭个框架,等有了人物性格、情节的出路,故事自己会形成一条大道,有些人却非要走独木桥,以至于越看越别扭。小说的逻辑就是生活的逻辑,还原生活并不是那么简单。
不是所谓的猎奇
河西:《东岸纪事》写完之后,有没有新的小说在创作?
夏商:我目前正在改《标本师之恋》,看了一些标本制作的资料,唐老师也给我推荐了相关书籍,我会补几万字,增加一些情节,把标本制作的过程写得详细有趣一些,这样小说会更好看。
同时我还在写一个同性恋题材的长篇小说,我采访了很多同性恋者,准备在2013年把它写完,约20万字,是一个标准体量的长篇。
河西:怎么会想起写同性恋题材的小说?
夏商:写完《东岸纪事》我打算歇一段时间,这段时间集中看了一些这方面的书,过去我对这个人群也比较感兴趣,但不太了解,相信很多读者也不了解。我一直很宽容地看待这个人群,生活中也有这样的朋友。我发了一条微博,看有没有人愿意接受采访,结果有几个同性恋者就回应我了,我对他们进行了采访,发现材料还是超乎我想象的,确实很有意思。但我并不是猎奇,写完《东岸纪事》之后,我对猎奇没兴趣了。我采访的都是工人、小商小贩、警察、教师等等,走在马路上,根本看不出来是“同志”。这本书虽然是同性恋题材,但其实和《东岸纪事》一样是非常扎实的描写人性和小人物的命运,可以从中看到灵魂拷问的东西。
河西:对同性恋的采访会不会有难度?
夏商:经常有采访对象说夏老师我太苦闷了,平时没人可以说,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倾诉对象。他们都知道我没恶意,不可能出卖他们。我也不想知道他们的真实姓名、具体单位,个人信息我都不问,采访完也不再联系。我要的不是纪实性的猎奇,我要的是灵魂。
河西:写作过程中会从其他作品中汲取养分吗?你最近在读哪些作家的作品?
夏商:反响特别大的作品我都会读一读,但还是读经典的多。当你经过遴选甄别以后,会有自己所喜欢的经典,属于自己一个人的圣经,反复阅读就够了。
我最近又回过头去看了《霍乱时期的爱情》《香水》《日瓦戈医生》《比目鱼》等,还有一些古典小说,比如《聊斋》。当代小说也在看,有汪曾祺、莫言。此外,还有加缪的小说,尤瑟纳尔的《哈德良回忆录》,经常阅读的也就几十本,隔段时间会翻出来读一读。对了,还有伯尔的《女士与众生相》,最近还看了一些同性恋题材的作品,比如白先勇的《孽子》,他还是写群像,关注现象比较多。另外还看了李银河的《同性恋亚文化》,案例比较多,还有福柯的《性经验史》。这些都是辅助材料,看一看可以更深层地了解同性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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