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诺:对。我对书写的要求也不高,但还是需要一张桌子,阅读真是不需要。阅读活动是随时展开的,在床上、在行进间、在交通工具上,当然对我来讲很重要的是在浴缸里(笑)。我觉得人会自然而然挑自己喜欢的东西,对此可以没有特别的环境要求。
不用电脑不上网
“就算世界末日,也等我回家再说”
生活周刊:其实你不是没要求,你不看电子书,不进行网络阅读,据我所知,你和朱天心连电脑都不用。
唐诺:上次来参加世博,大会有发给朱天心一个电子书,但是后来没用。我们不排斥,只是觉得没有很大的需要。电子书有好处,也有容易掉进去的陷阱。它携带资料很方便,随时能查询,那我会忍不住一直看下去,耽误了写作。这样的陷阱有些人可以抗拒,有些人觉得还是小心点好,我清楚地知道,我没有强大到那样的地步。
生活周刊:你这是刻意避开新事物。唐诺:有时候你避开它,不是不去了解它,而是为了保有斗志。
生活周刊:但电子书、网络阅读的便利性不容否认。
唐诺:便利也可能变成陷阱。我有个朋友相信网络,把报纸统统停掉,觉得可以通过网络了解全世界,结果他成了最不知道外面的世界发生了什么的人。网络跳动太快,时间容易片段化,长时间的关注就不可能。看报纸,别人替你挑好,从第一版看到最后一版,不知不觉中,你就有了完整的世界面貌。
我也经常嘲笑某广告创意,说好不容易去到巴厘岛度假,有一个傻瓜拿出新型笔电,说他可以工作。你会羡慕他啊?神经病吧(笑)。所以方便不方便很难讲,我躺在浴缸里阅读觉得纸质书很方便,纸受潮没关系(笑)。
生活周刊:不过很多人还是会选择网络阅读,认为快速、及时、节省时间。
唐诺:今天的人们对时间的焦虑让我觉得好好笑。比方说有一种新的方式可以节约0.5秒,拜托,你真有这么在意、这么珍惜时间吗?你每天的办公时间长得很,你都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人类几千几万年都是那样过来的,所谓当下性、及时性的讯息真有那么重要吗?对我来讲,就算世界末日,也等我回家再说。
生活周刊:阅读、书写的质量和快慢无关。
唐诺:无关。曹植七步成诗,大家都“哇”,赞佩他才思敏捷。但这并不是他最好的作品,曹植最好的文章是《洛神赋》。没有人会问《洛神赋》是多久写出来的对不对?书写活动可以快、可以慢,有些作品可能经历十年二十年才成熟。书写是一个缓慢的过程,需要耐心和专注。我们不是无聊地抗拒电脑,一来对自己的承受力没那么大信心,二来也不觉得需要,我们的阅读和书写并不需要仰赖网络来完成。
骆以军写了个垃圾
“对真心期待的创作者,我很严厉”
生活周刊:我想骆以军大概不同意你,最近他迷上了Facebook(脸书),还汇集成为一本新作《脸之书》。
唐诺:坦白讲,我对骆以军接下来的书写非常忧心。以骆以军的能耐和地位、大家对他的期待,那本书绝对不应该出,它是个了色(垃圾),就那么简单。
生活周刊:了色?你果然像传说中那般严厉。
唐诺:我是比较正直了(笑)。这本书出版前骆以军找朱天心和朱天文推荐,她们都拒绝了,天心还写了一段话:留到你认真的长篇出来的时候吧。按理说想玩也无所谓,反正市面上糟糕的书也蛮多的,但我对骆以军的期待不一样。
写完《西夏旅馆》后,社会对骆以军有很高的期待,他也自我施加压力,但越是如此就越需要沉稳、耐心的心态。我们是常年的朋友,知道书写是怎么一回事,丰年之后必有荒年嘛,很正常的。所以我很奇怪,他干嘛玩这个无聊的游戏呢?
生活周刊:但别人可以认为骆以军这是在寻求突破,你不怕被他们嘲笑太落伍?
唐诺:我完全不受困扰。人家认为你古老、落后、倒行逆施,这一套对我没有用。
生活周刊:其实你的严厉是对人的,对越期待的作者你越不留情面。
唐诺:是。我对朱天文也非常严厉,我给她的《巫言》写导读,你应该能够看出来,其中透露出某些不安和批评。朱天心写不成功的东西,我也批评她,最后那本小说就没有出版,连骆以军都认为“说得太重了”。我这不是得了便宜卖乖,年轻作家犯错没关系,因为他还可以挥霍,但是对天文、天心、大春这样我真心喜欢和期待的创作者,我通常不太留情。
我不会告诉你阅读是轻松愉快的,不是,你会有困惑的时光、会有绝望的时光,甚至想打人。这是阅读的真相。
揭示阅读的真相
“不轻松,但最犯得起错”
生活周刊:你平时对要阅读的书也很挑剔吧?
唐诺:我是最不讲究精挑细选书的人,书是我们最犯得起错的东西。一来它很便宜,才300台币,博尔赫斯那样伟大的作家,4本全集1000块全包了。那可是他的全部人生哎!即便你读到本烂书,顶多浪费一个晚上。喂,交错一个女朋友,绝对不是这个代价哦(笑)。没有一件事情比买错书更不严重,我完全不怕人家会看错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