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都是侦探小说家

  近来小疾,于病榻上抓紧时间读从去年年底就欠下的书债——唐诺的新书《尽头》(广西师大,2013年11月版)。这一次,唐诺以尽头为坐标,用文字展开极限思索,面向远方,反观现实,洋洋洒洒45万字,越读下去,卢梭的一段话就浮现得越来越清晰:“想象力给我们展示了可能达到的境界,使我们有满足欲望的希望,然而我们的欲望更为滋长……这就象尚待跋涉的原野在不断扩大,我们精疲力竭也达不到尽头。”(《爱弥儿》)不过,很显然,卢梭的话在唐诺身上没有印证。

  唐诺是我喜欢的作者,书架上朱天心的书旁,摆的就是唐诺的《文字的故事》、《阅读的故事》、《世间的名字》、《读者时代》(均为上海人民·世纪文景版。为什么会将唐朱二人的书这么摆,相信你定能会心一笑)。几日下来,《尽头》尚未读到尽头,所以今天就说说唐诺的旧作吧——《唐诺推理小说导读选》(台湾印刻出版,两册),说来,这两本2002年8月首版首印的台版书,还是印刻的大佬初安民所赠,很是难得。

  不严格地说,我也算是个侦探小说迷,不过与热衷英美侦探小说的唐诺不同,我最早接触的且至今更为爱读的是日本社会派推理和本格派推理小说,上学的时候读的是松本清张,后来岛田庄司、宫部美雪、东野圭吾依次读来,一个也没漏下。在英美侦探小说方面,我也更喜欢读古典派,柯南·道尔、阿加莎·克里斯蒂自不待言,埃勒里·奎因也是大爱。但对唐诺推崇的硬汉派劳伦斯·布洛克、雷蒙·钱德勒、达希尔·哈米特,虽然每位都读过几本,可就是读不进去,爱不起来,总觉得不论人物还是情节都太糙。

  去年读杨照的新书《推理之门由此进》(台湾本事文化,2013年2月),忽发奇想,便翻出《唐诺推理小说导读选》,两种书对照着读(杨照与唐诺现实中也是好友),将两个人心目中的侦探小说大师逐一做个比较(也蛮好玩的)。

  先说劳伦斯·布洛克,这是唐诺的最爱,对这位硬汉派大神,唐诺认为他的小说是“描述人的处境,孤独的个人和日趋复杂的社会永不休止的角力”,听上去很象是对海明威的评价啊。而杨照则认为“海明威-哈米特-钱德勒”是一条明白、公开的文学谱系,后两者均受到海明威大且绝对不容忽视的影响。当然,唐诺在谈哈米特和钱德勒的时候,也没有落下海明威,他还加上了福克纳,称这四人是美国文学贡献给世界的四个伟大的名字,差别之处在于,海明威和福克纳去拿诺贝尔奖了,而哈米特和钱德勒则“流浪于谋杀大街”,如果配上画面,我仿佛看到约翰·韦恩和贾利·古柏(两人均为上世纪四五十年代好莱坞的银幕硬汉)在夕阳、黄沙中持枪对决。

  对于柯南·道尔,唐诺认为他是超级典型的维多利亚式大英国佬,他笔下的神探福尔摩斯——“被卡通化的爱因斯坦疯子科学家”(唐诺语)——的成功则有着某种“匪夷所思”,远不如钱德勒笔下的硬汉侦探马洛。对这样的评价,杨照应该不会认同,因为他觉得柯南·道尔用笔下的福尔摩斯编造了一个让读者有现场感、参与感,以至于愿意信以为真的传奇。

  对照着读唐诺和杨照笔下的侦探小说以及侦探小说家,真的很有趣,因为他们既会南辕北辙,也有异曲同工。比如,杨照就将翁贝托·埃科的作品也归为推理小说之列,而唐诺也说米兰·昆德拉的《告别圆舞曲》有着侦探小说的气质。记得李安说过每个中国导演的心中都有一个武侠梦,这话也可以改一下——大家都是侦探小说家。我曾经跟一位不解风情的朋友说村上春树也是好侦探小说家,被对方嗤之以鼻。好吧,我更正一下,纳博科夫写的侦探小说太好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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