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读书家唐诺

    唐诺曾经这样形容作家阿城的奇特本事:“就我个人所知,阿城当然是好厨子;也是好木匠,能够修护难度极高的明式家具,他最早横越美国的旅费二千美元就是这么赚来的;是好汽车技师,自学而能亲手组装过六七部福斯的古董金龟车卖钱,最后一部他舍不得卖,红色敞蓬,我看过照片,阿城戴墨镜摄于车旁,人车两皆拉风;而最有趣是阿城还教学生钢琴……”,唐诺最后总结道:阿城是那种看菜单看商品目录,也比看荷马史诗还津津有味的人。

    在社会分工日益专业化的当下世界里,像阿城这样具有杂学博识的人无疑令人歆羡不已。在某种程度上,唐诺也可以说是这种具有狐狸思维的人,表面看,唐诺只是一个专职于阅读和写作的人,然而正如朱天文的曝料显示的,唐诺也是个兴趣博杂的人:作为运动迷,他为我们奉献了一批谈NBA、棒球、网球的妙文;作为推理迷,他的两册《唐诺推理小说导读选》乃无数推理小说迷津津乐道的推理小说最佳入门读物,当然他还以马波为笔名写过小说《芥末黄杀人事件》,以及翻译过埃勒里·奎因及布洛克的推理小说,据说陆灏还曾想邀他一起办推理杂志;任职出版社时,他写过一系列历史读物,包括《孔子家书》的白话版《人间孔子》,以及解读刘向《说苑》的《镜子一样的历史》……比人们通常给他贴的标签“作家”或“写作人”有着更丰富多彩的面目。唐诺不喜欢给事物归类和定位,这和他的偶像本雅明如出一辙。不能被简单归类和定位,使他能够越轨和游刃于各种边界之间,超越与世界的简单而狭窄的关系。

    尽管他不喜欢自己的身份被定位被归类,但其所有的博杂兴趣又都与一项最基本的兴趣或爱好相连——阅读。他因此可以套用一个日文的词组来形容——大读书家。不仅因为他作为阅读者而写下的几本书——《文字的故事》、《阅读的故事》、《读者时代》和《在咖啡馆遇见十四个作家》,而且更因他悠游于读书之林,既能入之,又能出之,收放自如,遂有将阅读和对世界的看法相打通的《世间的名字》和《尽头》这类重磅散文集。

    《文字的故事》解释古老汉字的起源和演化史,但和《说文解字》以及后来的类似主题的学术书不同,唐诺以他的形象化的叙述飞越时空,带领我们来到先人创造文字的现场,深情地拂拭、还原每一个文字的“每一处订痕、每一条沟槽、每一分弧度”,回溯汉字的美丽起源,还原其与当时广阔的社会文化生活的勾连,不但让“陪过屈原,坐过垂天之云,和司马迁并肩看过并嗟叹江山无常,和曹操一起横过槊”现在仍然用着的文字呈露出其鲜活的源起,也让许多现今已经死去的字栩栩复活起来,由此我们同时看到了文明发生发展的复杂轨迹。透过他的分梳,象形、指事、会意、形声、假借、转注六大造字原理不再是枯燥的名词,而是实实在在地体现了先人的智慧,例如形声造字法,使我们的祖先没有像西方人一样,放弃文字与现实世界的联系,而是智慧地走了一条折中之路,“用分类学的秩序概念来面对万事万物,保留住一部分事物的外在形态、轨迹和内在本质印象,好好封存在另一侧的概念符号中,让万事万物各从其类,甲骨文的一弯细水遂洋洋洒洒地化为‘江河湖海溪流泽涧’这一水汽氤氲的家族,而走入‘绞丝旁’家族中,也仿佛置身于江南的丝织之乡,绫罗绸缎眼花缭乱。”在效率步步进逼,美学节节败退的造字大规律下,“形声字就像一条造字的工业流水线,在效率陡然提升之后还可喜地保留了一条尽管逼仄的回溯之路。” 《文字的故事》就是这样的溯洄从之,在追索文字的起源时也让我们领略了先人创始文明的智慧、诗意和灵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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