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诺,谢材俊,朱天心的先生,谢海盟的老爸,专业的读者,自由的写作者,职业的球评人,推理小说爱好者,如今略有谢顶的中年大叔……这些分类标签都不足以去定义一个人,仿佛每写下一个标签,“唐诺”这两个字所代表的含义便又浅了一分。就像当年看《阴阳师》里,安倍晴明对“咒“的定义一样,所有的名字和称呼,都是束缚这个个体的咒。原本立体丰富的一个人,因为“丈夫”、“父亲”、“球评人”这些单薄的定义而变得平面化,唐诺其人又岂是这三言两语能说清的呢? 最初知道唐诺,是因为他的推理小说书评。掉书袋的写作者我们见得多了,可是像唐诺那样东拉西扯知识量近乎爆炸而又始终为推进主题而闲扯的写作方式,实在不是一般人能够驾驭的,种种历史掌故、科技理论、社会学说被他化入文字中,轻巧若顺手拈来——那是真正已经被他读透了进入到血液循环中的东西。 到了这本书,唐诺继续展现其不安于标签定义的属性,这既不是书评集,也不是球评集,而是一本“定义集”。何谓定义集?让我们随便来看几篇篇名:《少尉》、《医生》、《骗子》、《烟枪》等等,说白了,就是“唐说”词语,把他心中对这些词汇的认识用散文的形式表达出来,洋洋洒洒数千言,形散而神聚。区别于张大春的《认得几个字》,这不是一部新时代的《说文解字》,也并非想为字典做什么感性化的描述,这不过是一个由头罢了,就像古时科举,用那最刁钻难解的考题,写下那经国济世的锦绣文章,方能高下立分。词语有其理性定义,而唐诺也自有让其跳脱出条框束缚的能力。 《世间的名字》一书对我而言可说是读来一时爽,下笔万千难,足足读了近两月,才勉强落笔。事先说明,读得慢并非因为其晦涩难读不吸引人,而是可回味的地方太多不忍快读而造成的。我一晚最多不过读两篇,读完之后,发痴的时间都近乎半小时,成为了我每晚的“入定”时间。 以《棋士》一文为例,从日本将棋棋士羽生善治说开去,历数将棋与围棋、国际象棋等的异同,又从当代顶尖棋士的进步差距谈到“物竞天择”的生物学法则,以建筑物的“巴比塔”迷思谈到进化的上限,再从对棋入迷的心理谈到人们自主学习的心理,再由此谈到眼高手低的“欣赏”与“实干”之间的差距……读的时候只觉得字字珠玑,自己的大脑已经转的飞快才堪堪跟得上在前面侃侃而谈的导游唐诺先生,他仿佛是在闲庭信步,可是我早已追得气喘吁吁,他还不忘回过头来给你做个鬼脸。顿感他像一只坐在自己精心编织的蛛网上悠然自得的大蜘蛛,饶有兴味地看着你这个辨不清东南西北的小猎物。他将这散文的写作也变得跟推理小说一般,成为了读者和作者思想的角力。 不得不说,一个文章如此丰满的唐诺正表明了他不是一个“专一”的人,这个不专一当然不是针对他的感情,而是他的爱好,他似乎是永远不缺乏好奇心的好奇宝宝,他自认为这是一个童稚味十足的心理,因为羽生而学将棋,因为吴清源而下围棋,因为费德勒而学网球,因为爱因斯坦而读物理学,因为博尔赫斯而读诗等等,他总是因为目睹某个神奇的人或者事物从而进入到某一领域而展开学习。因此他才成为了这样一个难以被定义,内涵极为丰富的人,所以他写的虽然是书评、球评或者散文,可是从不仅仅囿于这个范围。 唐诺举重若轻的在书中和我们谈论了那些名字的定义,却越发使他的名字难以被定义了。东拉西扯的哲学家?文学界的最炫民族风?最熟谙混搭技巧的散文大师?都还远远不够,也许,读完本书之后,你会再多给他加几个专属于你的私人标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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