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作品一定和我个人的记忆有非常大的关系。”日前来到中国，被誉为日本异色文学大师的阿刀田高如是说。

    那么可以被写进异色小说的记忆是什么样的呢？奇怪的是，“异色”这个几乎成为日本专有名词的文学分类，按理说在读者的印象里早已被贴上黑色悬疑、怪力乱神或情色的标签，但阿刀高田笔下的那抹异色，却融化在了最熟悉的日常之中。比如，黄昏时分你坐在旅途的列车上，心里想着即将探望的恋人，而窗外是明净可人的樱花，可曾预料到旁边那个和你平静聊天的邻座，是一段诡异经历的开始？或者，清晨一个熟悉面孔的来访者，只一个小时抱抱孩子闲聊话家常的逗留，就可以改变一个主妇的一生？

    在《鞋的下落》里，阿刀田高会问你知不知道有一种说法，说鞋子是有意志的，可以把穿它的人带到自己想去的地方？

    无法被清晰界定的分类

    怪力乱神，虚妄但强大的意志，被放大的感官世界，还有……这个日常世界中黑暗的力量。你可以在明亮的日光下忽视和忘记它们的存在，但在异色文学里，有的人会邂逅它们，并改变主人公的人生。这就是典型的异色：自然与现实物化，幻想与真实并行，悬疑与恐怖交融。

    阿刀田高笑着谈异色的分类，“当文学评论家们不知道该如何界定这种怪诞神秘的离奇小说时，就给了异色这个定义。在中文里这个分类叫异色，在日本，它是异色文学大师江户川乱步所说的‘奇妙之味小说’。可以说，异色文学在日本已经被读者所广泛地接纳和熟悉。”

    其实准确地说“异色”与其说是一种类型，更多的是一种风格或气质。“异色”像一个寄居元素广泛地存在于各种纯文学或类型文学以及电影当中，要想明晰地分类它们并不容易，只不过它们更多存在于悬疑和奇幻的作品里。比如阿刀田高的小说，背景大多发生在柴米油盐日常家庭，读者的阅读体验是有相当代入感的。也正因如此，当波澜不惊的生活里出现吊诡的端倪时，读者心里激起的便是惊涛骇浪。

    先构建宁静，再摧毁它们

    让人后背冷飕飕的惊悚恐怖故事，悬疑中忍俊不禁的黑色幽默，奇谈轶闻和男女相悦之事。800多部短篇小说里，阿刀田高说他最喜欢的两个主题，一是生活日久的夫妇，二是命运的不可预测性。在短篇里构建和谐安宁的世界观，再平静地摧毁它，是阿刀田高的拿手好戏。

    而对于异色小说里经常出现的悬疑因素，阿刀田的看法相当独道：“所有的小说在某种意义上都在布置谜题和推理。一个男人邂逅了一个女人，他们会发生什么，他们接下来如何继续彼此的人生，这就是一个有待读者挖掘下去的谜题。怎么布置和安排揭开谜底——讲述这样一个故事的推进过程里都含着推理。我说的这种推理是作为文学表达的手法，是任何一个文学家都不可以放弃的。文学手法的推理比推理小说的范畴更广阔，是个更大的舞台。”

    作家异于常人的世界观也是异色文学作家们的一大特点。阿刀田高作品里有不少超现实的因素，他几乎完全不交代始作俑者最终是否被绳之于法，也不关心主人公最后的去向，而只叙述这个短篇所承载的故事本身。惊慌、颤抖、平静生活下的暗流和变故，无时无刻不像海潮一样击打阅读者的感触。

    “幽冥之美的源头是中国”

    有关文学艺术中的诡奇情色和怪力乱神，可以说日本一直是滋生这种幽冥之美的丰腴土壤。曾几何时，连希腊籍的英国人小泉八云来到明治时期的日本，也成了一个擅长幽深诡奇故事的怪谈大师。异色漫画，异色电影、异色文学都在日本如藤蔓般蓬勃地生长并开枝散叶，为什么这种气质的发扬光大之地总是日本？

    然而阿刀田高却认为幽冥之美的源头是中国。他说：“我想在日本这种被江户川乱步称为‘奇妙之味’的异色，的确得到流行和普遍认同，但这个奇妙之味的要素究竟从何方而来呢？我认为最初是来自于中国。我读中国的古典文学时，发现中国人在表达恐怖包括情色描写时，喜欢运用鲜明强烈的意象，而日本人对之进行了柔化处理后倒形成了诸如‘奇妙之味’的风格——也就是异色。其实你这类描写和风格在中国古代的小说里更多。”

    日本有个叫中岛敦的作家，对中国古汉语文学有很深的研究，并以他的方式向日本人诠释了中国古典文学的魅力，给日本文学史造成了悠远的影响。我还有两年满八十岁，我这一代的日本人，要说共同的记忆那就是几乎都读过中国的古典作品，尤其是《聊斋志异》和《红楼梦》。中国古代的文学对于日本人是有深切影响的。”

    江户川乱步和小泉八云的异色年代

    然而无论是异色文学还是异色电影，至今依然是只属于少数人的艺术表现形式。但它的存在提示着有关这个世界丰富的多样性。阿刀田高的作品已经算最具有亲和力的最易被大众接受的类型了。若如阿刀田高所说异色这个词最开始来源于江户川乱步对一类小说的定义分界，那么乱步算是异色的鼻祖。把他的作品横陈开来，又可谓是另一个具有强烈黑暗意象的感官世界。

    乱步曾说：“世事皆虚幻，夜梦才是真。”他相信内心想象的力量比现实更强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