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游阅读的幽微丛林

    海明威的“冰山”理论在唐诺的阅读体验中得到了验证,其恰恰证明了阅读的无限可能性,“一个好的书写者能真正计较的,只是如何能不要写一物只是一物,让语言既明晰表达,又焕发暧昧的光晕,既如老树盘根,又似日影飞去。”如侯孝贤的《风柜来的人》、《童年往事》、《冬冬的假期》、《恋恋风尘》采自导演本人与友人的故事,记录的是个体的往昔与情感体验,但我们观之却并非事不关己、遥遥相望,而是有了戚戚之感,且心境随着片中镜头的拉远愈发高旷与寂寥起来。唐诺的感触是,侯孝贤不仅回忆了自身的成长,也同时记录了台湾的童年;而我们亦感到,那些作品表达出的情绪似乎并不限于台湾的一时一地,我们这些未生活在台湾的人也在其中体味到不再回返的青春,缅怀那段最好的时光。 

    虔敬而真诚的阅读进入与寻求多元可能性,并不是矛盾的,即使阅读者的阐释与作者的本义有所冲突,也有足够的自由空间可供探讨。安东尼·伯吉斯的《发条橘子》出美国版时曾被删去一章,造成一桩公案。唐诺对此的态度并不骑墙,而是层层分析后支持美国版,因为伯吉斯的原结尾是软弱无力的,对整部小说非但无助于升华,还有拖累之力,“在小说中,他明显说服不了真正的亚历克斯,而在现实世界里,他更明显说服不了浸泡于自由力量和罪恶力量的纽约人”。作品中的虚构人物一旦获得生命后,其具有了鲜活的自足性,此时若作者想以创造者的身份强加什么,只能造成形象的扭曲而画蛇添足了。唐诺论述此“恶的魅力”,表明不仅小说人物的不可操纵,作为阅读者也是可以拥有完整的自主性的,有好处说好处,有缺陷道缺陷,是为诚实。 

    在如今这样一个日新月异、资讯鱼龙混杂的社会,“读者时代”更多的是一种美好的期冀,而唐诺确是在踏踏实实地做这件事,不知是用夸父或愚公哪个去譬喻更合适些。但不管如何,“在广漠如冰原的世界中召唤同类”总是给人以暖意,祛除许多孤独跋涉的疲惫与困意,凡同好者都会懂的。唐诺的阅读方法不取巧,毋宁说是笨拙的,“你召唤树不来,只能由你走向它”,距离之远近与时间之长短,均不在话下,劳顿终究要换来足够的收获。而唐诺作为阅读者,面对的是貌似单向度的白纸黑字,实质上是以有限容纳无限,他就要去寻找这如许多的可能性,有时是连续的,有时是跳跃的,总之幽微处的思维要以耐心与能力去揭示。世上的事物无孤立存在,书籍亦然,唐诺悠游于阅读的丛林,捡拾一片片叶子,嗅闻季节的气息,端详叶面的脉络,将内在的纹理记录在笔端,展示给我们大家看,让每一个人寻觅到自己想要的,亦让阅读的可能性存在于每一个人的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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