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庸见词典》,是福楼拜1874年开始创作、却终未完成的喜剧小说《布瓦尔和佩居榭》的一部分,作家逝世30多年后,才在法国正式出版。它嘲笑“资产者”的种种成见、偏见、定论,在福楼拜的创作中别具一格,今天看来,仍对人性有着辛辣的讽刺意味。
作为十九世纪也是有史以来的最伟大的文体家,福楼拜一直像一个“愤青”一样对资产阶级的种种作派极尽冷嘲热讽之能事,他不无激动地宣布“所有思想卑下的人都叫做资产者”。作为已经写出《包法利夫人》、《萨朗波》和《情感教育》的小说大师,进入垂暮之年的福楼拜对世态愈加厌恶,讨厌小市民习气和文场虚名。这种厌恶在他身上发展成愤世嫉俗。他需要用一部爆炸性作品来报复周围世界的愚昧与丑恶。讽刺是他熟稔的写作技艺,对待世界,他这样说:“我嘲笑一切,即使是我所最钟爱的。”
1874年8月,准备了两年时间的福楼拜开始新的小说《布瓦尔和佩居榭》的创作,显然这是他渴望已久的“爆炸性作品”,他的野心是如此宏伟,要用这部作品包围和征服整个世界。在他动手写这个小说之前,他的好友、俄国作家屠格涅夫就曾委婉地劝说他不如写一部短篇小说为好。但,这位倔强的小说家注定要一意孤行。
小说的同名主人公是两个相交莫逆的公文抄写员。佩居榭得了一大笔遗产,两人便辞去工作,到诺曼底乡下买了一座农庄,自学各种学问,开办罐头厂,说了许多蠢话,遭遇不少挫折。最后他们心灰意懒,为了打发日子,重新干起抄写的行当。不过他们不再抄写公文,而是记录他们听到的,或者读到的,乃至在名家笔下遇到的种种不自觉的废话、蠢话。与福楼拜同时代的批评家蒂博岱指出,布瓦尔和佩居榭与包法利夫人,与《情感教育》的主人公莫罗一样,因其生性愚蠢,注定要在生活中失败。
然而,可惜的是,这颗炸弹并没有正式完工:福楼拜的去世,导致这部小说半途而废。人们在他遗留的档案中发现了没写出的最后两章的大纲,其中包括这一部《庸见词典》。
编写《庸见词典》的想法,其实早于对《布瓦尔和佩居榭》的构思。早在1852年,福楼拜在给路易丝·科莱的信中写道:“我又回到一个老想法:编一部《庸见词典》(你知道这是怎样一部书吗?)序言尤其令我兴奋,根据我的构思,它本身就像是一本书,我在里头攻击一切,但是没有一项法律能因此找我的麻烦。这部词典将是对人们赞同的一切的历史性颂扬。我将证明多数永远有理,少数永远有错。我将把伟人送给所有笨蛋去糟践,把殉道者送到刽子手的刀下,而且用一种极端夸张的、火箭喷发一般的文体……”作家逝世三十多年后,《庸见词典》才经编辑整理在法国正式出版。《庸见词典》嘲笑“资产者”的种种成见、偏见、定论,福楼拜这位力图超越时代的创新者,早就想把当时的世态揶揄一番,今天看来,仍对人性有着辛辣的讽刺意味。法国的版本上还配上著名的漫画家夏瓦尔所作三十幅漫画,更具喜剧效果。正如福楼拜自己所言:“在整本书里,将没有一个词是出自我自己的。一旦读了它,人们将再也不敢讲话,深怕会脱口漏出一句收入这本书里的话。”
我想从书中随意找几个词条:
皮包:夹一个在腋下,就有部长的派头。
胡须:力量的象征。胡须太多会导致秃头。可以保护领结。
动物:哎呀,要是动物能说话就好了!有些动物比人聪明。
——幽默和嘲讽是无法言说的,因为它们包含隐秘的智慧和内心的会意。只有请你自己去看《庸见词典》,坐在人群之外,你可以窃笑。正如朱利安·巴恩斯说,福楼拜是一头“在自己洞穴中的熊”,这头熊不紧不慢,优雅地鞭打着他的十九世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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