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庸见词典》是一部传说中的神作。它是福楼拜一百多年前创作的,此后一直被视为福氏作品中很特别的一部,得到文学评论家和后辈作家如米兰·昆德拉、阿兰·德波顿的推崇。但对于中国读者来说,它一直都是个传说,直到2010年它首次译成中文出版(上海译文出版社版),人们才得以一睹本尊。
1852年,在给女友露易丝·高莱的信中,福楼拜兴致勃勃地谈起一部《庸见词典》的想法:“根据我的构思,它本身就像是一本书,我在里头攻击一切,但是没有一项法律能因此找我的麻烦。这部词典将是对人们赞同的一切的历史性颂扬。我将证明多数永远有理,少数永远有错。我将把伟人送给所有笨蛋去糟践,把殉道者送到刽子手的刀下,而且用一种极端夸张的、火箭喷发一般的文体。”
福楼拜最初的设想,是把它作为喜剧小说《布瓦尔和佩居榭》的一部分。但直到1880年去世,他都没有完成《布瓦尔和佩居榭》,《庸见词典》也跟着湮没在遗稿中,要到30多年后才由有心人发现,把它整理出版。中国读者第一次听说《庸见词典》,是上世纪30年代,文学评论家李健吾在《福楼拜评传》里称它为“一种滑稽的批评的百科全书”。当时李健吾把它译成“入世语录”,大概是因了福楼拜这句话:“一旦读了它,人们将再也不敢讲话,深怕会脱口漏出一句收入这本书里的话。”
福楼拜这样戏拟各种“庸见”:臧否人物的:“福楼拜——知道他写过《包法利夫人》,很重要。不需要知道更多。可以批评他。”“维克多·雨果——千不该万不该,他不该去过问政治。”“伏尔泰——学识浅薄。因其‘咧嘴怪笑’而闻名。”“瓦格纳——听到他的名字要冷笑,并且对未来的音乐说几句戏言。”描摹世相的:“世人——庸俗。毫无见地,令人厌恶。尽管自己也是世人。”“家庭女教师——总是出身于遭遇不幸的良好家庭,给主人家带来危险——勾引当丈夫的。”“熟肉商:人肉馅饼的故事,熟肉店老板娘无不是美人。”……
好了,引用到此为止。曾有人评论说,《庸见词典》是后世魔鬼词典的鼻祖;但这话放在今天可不太时尚,应该这么说,福楼拜老先生要活在今天,一定是微博达人,不要多,每天抛一条“庸见”出来,又俏皮又精准,粉丝就得疯狂了——现在谁都会转发,可是有几个人能创造“火箭喷发一般的文体”?所以作家孙甘露在自己的微博上大呼:《庸见词典》简直就是为微博而生的!
而且,在今天看一百多年前的所谓“庸见”,居然没有过时之感。比如这条:“微笑——跨文化的友好。八颗标准的洁白的牙齿。可以表示轻蔑。”远的且不说,就说亚运会开幕式上保持露出八颗牙齿的微笑达二十多分钟、笑到几近抽筋的“微笑姐”,你懂的。还有,下次再有人争论村上春树的翻译到底是林少华好还是施小炜好,你可以引用《庸见词典》中“翻译”这一词条:“批评它。如果有别的译本,就会夸耀别的译本,即使没看过。总是原文好。”
当然,你可以仿效《庸见词典》自己创制词条,已经有人这么做了:“G20——始终微笑着,决意要化干戈为玉帛的显要人物的论坛。”(巴黎中央理工学院教授奥利维埃·勒孔特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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