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国现实主义大师居斯塔夫·福楼拜(1821-1880)从1852年起,常常是“一天写五个字”,用五年时间写成的《包法利夫人》,最先于1856年在《巴黎评论》(Revue de Paris)上连载,随后于第二年,也就是1857年出版,不仅为文学史家认定是他的代表作,一部文学史上的经典,当年刚一问世,就广受读者,尤其是女性读者的喜爱。她们被书中的女主人公深深地迷住了。她们给作者写信,表白自己对同名女主人公的感情,诉说“我认得她。我爱她,她像是我的亲密朋友。这故事不是造出来的,它一定是真的,这个女人也一定是真的……”有的甚至给福楼拜写求爱的情书。
明知是一部小说,她们相信一定实有其事、实有其人;特别是觉得这个福楼拜,他分明是一个男人,却如此了解女性的心理,他是怎么知道的?而且他又说什么Madame Bovary, c’est mui.(包法利夫人就是我!)说她就是他自己“我”,这回答真是太玄妙了,自然绝不会真的就是他,使她们感到迷惑。她们相信内情一定非常有趣,一定有一个真正的爱玛,爱玛一定有她的原型。
情况确是这样,只不过当时只有作家的几个好友才知道,但在今天,几乎全法国乃至全世界的文学爱好者都已无人不晓了。
在离法国滨海塞纳省省会鲁昂(Rouen)繁忙的中心地仅十多分钟旅程,有一个很小的小村子里(Ry)。在这富饶潮湿的土地上,离教堂仅仅几公尺,有一块墓地,那里躺着一位年轻的女子,据说她就是“包法利夫人”的原型维洛尼卡·德尔芬妮·德拉马尔(Veronique Delphine Delamare,1822-1848)。人们说,德尔芬妮·德拉马尔是1848年服砒霜自杀的,但是她的墓碑看起来仍旧很新很新,完全不可能是160年前的。一份正式的宣传品说,那是1990年,当地的一个文学社团和商会,分明是出于对她的喜爱才为她建立的,上面甚至工工整整地写着“Delphine Delamare née Couturier”(德尔芬妮·德拉马尔,娘家姓库蒂尔),真名下还明明白白地刻着“Madame Bovary”(包法利夫人)。
尽管根据福楼拜最亲密的文友马克西姆·杜冈(Maxime Du Camp)的说法,德尔芬妮·德拉马尔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她皮肤白皙,体态有些丰腴,一头金发没有光泽,脸上有雀斑,说不上有什么姿色。只是她充溢性感:她走路时扭动身躯,步伐婀娜多姿,她说话的声音温柔撩人,还有她神奇的眼睛会因光线而改变颜色。爱玛的眼睛也是会改变颜色的。而她的一生也像爱玛·包法利。
德尔芬妮·库蒂尔是农民的女儿,1839年嫁给鲁昂市立医院的一位丧妻的外科医生欧仁·德拉马尔(Eugène Delamare),福楼拜的父亲就是这家医院的院长。由于深受浪漫小说的影响,她整天都把时间花在梳妆打扮和阅读小说上,对自己的生活想入非非,觉得现在跟一位外省的中年大夫共同生活,太不符合自己的理想。因此在倦怠无聊、精神空虚中,慢慢产生“性妄想”。起初,她结识了同村里的一个唐璜式的人物,做了他的情妇。不久,此人离她去了美国,她又搭上一名律师事务所的书记。她日日花天酒地,以致负债累累,无法解脱,最终服毒自杀,死时还不到27岁。她的丈夫也于次年12月自杀,留下女儿孤苦伶仃一人。
德尔芬妮·德拉马尔的事,当时传遍法国,无人不知。1849年,福楼拜与杜冈结伴去往中东旅行,出国前,两人一路上听人说得很多。途中,杜冈跟他说,德尔芬妮·德拉马尔的故事是一个很好的小说题材,建议他以此来创作;后来还曾催促他写。
从后来完成的小说可以看出,福楼拜笔下的爱玛·包法利和德尔芬妮·德拉马尔的相似性是显而易见的。《包法利夫人》和“企鹅经典版”的其它福楼拜作品的最新英译者,约克大学教授杰弗里·沃尔在他2001年出版的《福楼拜传》(Geoffrey Wall:Flaubert a Life)中就这样说:
“像爱玛·包法利一样,德尔芬妮·德拉马尔是一个不太成功的乡村医生的不幸妻子。像爱玛一样,她有一套高昂的享受习惯,有一个轻信的喜欢她的丈夫,有一大串情人,有一堆积下来的帐单。像爱玛一样,她年纪轻轻就可能以自己的手结束了她的生命。”
不过也并非只有德尔芬妮·德拉马尔一个,才让福楼拜塑造出爱玛这样的一个典型人物形象。研究者还想到另一个女人。
1946年,法国学者加布里埃尔·勒莱(Gabrielle Leleu)在鲁昂图书馆发现一部题名《吕多维卡夫人回忆录》(Mémoires de Mme Ludovica)的手稿,里面写到雕塑家雅姆·普拉迪埃的妻子路易丝·普拉迪埃的冒险的不幸的一生,简直是像路易丝亲自口述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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