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兰西的鲁迅——读纪德《梵蒂冈地窖》有感

    盛澄华先生在谈纪德时候说:“好吧,就在这炉边,我们来开始我们的夜谈。正像有时我念一本心爱的书往往一口气念到黎明,今夜,不消说,我也早准备好了烟与茶,如果你不倦的话,这夜谈少不得到天明。”
    
    我很喜欢盛澄华先生这样谈纪德,因为,我也认为纪德的确值得用一整夜时间去聊,而且,纪德事实上也最适合在暗夜来临时,煮上一杯浓浓的普洱,慢慢地聊。特别是读《梵蒂冈地窖》的时候。
    
    对于纪德以极其犀利的笔法,去追求纯正的真,我总有些不忍的感觉,一个人用刀去撕裂社会和人性的丑恶面,溅起的血污,自然也落在他的身上。我喜欢庖丁解牛,只是,擅长庖丁刀法的人实在不多见,能见到的,便是纪德和鲁迅这样“直面惨淡的人生和淋漓的鲜血”,同时也造成自己伤痕累累的人。而事实上,安德里·纪德便是法国文学史上等同于鲁迅在中国文学史上地位的一位作家。越是走近他,越会发现这个定位准确。
    
    《梵蒂冈地窖》这本书,被教宗定为“禁书”,纪德也被教宗定为“敌基督”,这就是伤痕累累,或许,他们不觉得是伤痕累累。事实上,若你写的书不能给你最期望的读者,那是充满遗憾的。但若换个角度说,书能唤醒民众,这才能算是成功。
    
    《梵蒂冈地窖》的文字从一开始就充满了一种冷冷的幽默,作为科学家的共济会会员昂蒂姆身带残疾,做着动物条件反射的研究,而纪德的笔下,他成了第一个讽刺品,举止滑稽,言辞粗鲁,对待动物残酷,然后,原本不信教的昂蒂姆因为一次所谓的“奇迹”,突然开始信教了,为此他得到了教会的颂扬,同时失去了共济会的资助。
    
    整本书里,纪德始终都是这样冷冷地挂着嘲讽的微笑,用诈骗集团来剥离着他心中认定了性质的教会和教宗,围绕德·巴拉利乌尔一家的各种关系人物:原本受共济会资助的患有风湿病的科学家却因为“奇迹”而变成虔诚天主教徒进而沦落的贫困潦倒的昂蒂姆,及其昂蒂姆那个“可怜又可悲”异常虔诚的天主教徒妻子韦罗妮克,申请法兰西科学院院士的科学家昂蒂姆的连襟继任伯爵,然后,引出油尽灯枯才想到私生子的老伯爵,还有被诈骗组织欺骗的老伯爵的女儿伯爵夫人,以及她那被诈骗组织哄得团团转之后被莫名其妙推下火车而死的丈夫,再有,老伯爵那莫名其妙冲入火场救了两个孩子又莫名其妙萌生杀意而杀人的私生子,外加因仰慕英雄而委身杀人犯的继任伯爵的长女——一位所谓的大家闺秀,还有那位私生子的所谓老友实际上是诈骗集团的普罗托斯,普罗托斯的情妇同时也是私生子的情妇以及被谋杀的伯爵夫人的丈夫的情妇卡萝拉,等等,随着纪德的文笔一个个人物次第展开,上至贵族,下至流浪儿,颇为庞杂,书中所有人都很忙很乱很混淆却又极其有次序地挤在并不厚的书里,完全是可以写长篇小说的架构,但是,纪德只写到“一本新书从此开始了”。
    
    这本书奠定了纪德在法国文学史上的地位,无论是抽丝剥茧式的诈骗谋杀故事,还是层次递进地描述各种人物的生活和信仰,都在纪德笔下展开又收拢,收放自如,开合得宜。
    
    《梵蒂冈地窖》不是一个圆润的故事,更加不是美丽的故事,它描写的崇高信仰下的肮脏和借口忠于信仰下的诈骗的污秽,已经让纪德嘲讽得很透很透,而我在这个颇为清冷的深秋读完之后,同样感觉一种透心的寒冷,不得不用一杯暖暖的奶茶去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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