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公共人的衰落》

李继宏兄是当今译界颇受争议的人物，不过，我是佩服他的：第一，当然是因为他译书的速度惊人；第二，则是因为他中文好，不像别的译者那般生吞活剥，总能写出像样的中文来。理查德·桑内特《公共人的衰落》（李继宏译，上海译文出版社2008年7月第一版）中译本刊印前，继宏兄曾将第一部分第一章的译稿贴在网上。刚好我手边有英文原著，取以对照，发现译稿中几处小失误，遂野人献曝，承继宏兄不弃，悉数采纳了。一年多之后，总算等到译本出版，我边读边把有疑滞的地方标出来，不觉也积累下不少。在此，只选第一部分第二章（统共20来页）中出现的几个例子，略加说明，想为继宏兄所乐闻，也算替这个有价值的译本“刮垢磨光”罢。　　一、shading不等于shade 　　在英文里，shade的意思是“树荫、阴影”，可是与之形近的shading却不是“阴影”的意思，它最常用的义项是“（颜色、性质等的）细微变化、细微差别”，用英文解释，就是slight difference，强调的是“差异”。有些作者写文章，为求修辞上多变化，往往前面用过difference之后，后面就换用shading，其实都是在说同一个“差异”。《公共人的衰落》里有一句：By focusing on specific situations，It is possible to investigate what ever shadings of belief derive from its relation to action，and these may elude the student of“world views，”“cultural mentalities，”and the like.继宏兄的译文是：“无论和行动的关系给信念蒙上了什么阴影，那些研究什么‘世界观’、‘文化心态’的人未必能认识到这些阴影，但只要我们把研究的重点放在特定的场合上，就能够将它们看穿。”（第41页）显然，继宏兄误把shading当成了“阴影”，这样整句的意思也就错了。事实上，作者说的是：只有将注意力集中在具体情境上，才能探明在行动中体现出来的信念究竟有着怎样的细微差别，而那些号称在研究“世界观”、“文化心态”之类问题的学者们恐怕是注意不到这些细微差别的。　　二、savefor等于except 　　译本中有这样的说法：“这种研究……只关注角色中的静态行为，而忽略了人们在这些场合中习得的体验……更没有考虑到精神病人和残疾人，不同的扮演者之间没有出现什么情感的投入。”（第43页）这样读起来，似乎通顺得很，意思的衔接也相当流畅。不过，后面一句的原文为：save for deviants like the insane and the deformed little investments of feeling appears among the various players.意思是说，除了疯子和畸形人这样的异类以外，在不同的表演者之间几乎没有什么情感的投入。这句中的save for是很常见的，意思就相当于except，即“除了……以外”。该段涉及的“研究”指的是欧文·戈夫曼的《日常生活中的自我呈现》，继宏兄是社会学科班出身，戈夫曼这部名著应该读得很熟，不会不知道里面是讲了疯子和畸形人这些内容的，事实上，桑内特在之前也提到了。那么，为什么会将save for译作“没有考虑到”，我实在想不出理由来。　　三、当断则断，不当断则不能断　　第46页有这样一句：“城市里会出现一些使得人们的外表能够取信于陌生人的规则，这些规则具备内容的连贯性，并且和戏台上的规则同时并存。”该句原文是：there can arise in a city rules for making believable appear ances before strangers that have a continuity of content with the rules governing response to the stage at the time.可以看出，原句很长，但这句的内容是连贯的，并不能断开来译。实际上，作者的意思是：城市里会产生一些新规则，这些规则是要确保单凭外表就能取信于人，这些新规则与当时那些决定着人们对戏剧表演的反应的规则有着内容的连续性。原来的译文将“这些规则具备内容的连贯性”孤立起来，就是断在不当断的地方了。　　四、Ancienrégime是旧制度　　第50页出现了“古代政制时期的首都”这样的提法。可是，什么是“古代政制时期”？历来没有过这样的名词。原文写的是Ancienrégime，《法汉词典》里有现成的解释：“旧制度（指法国1789年前的王朝）。”其实，自从托克维尔的名著《旧制度与大革命》于上世纪90年代初被译介过来，“旧制度”这个词已经为我们所熟知了，历史工作者几乎无一例外地都是这样使用，似无另拟新名的必要，况且“古代政制”云云也太容易让人联想起古希腊的政治制度了。

　　李继宏兄是当今译界颇受争议的人物，不过，我是佩服他的：第一，当然是因为他译书的速度惊人；第二，则是因为他中文好，不像别的译者那般生吞活剥，总能写出像样的中文来。理查德·桑内特《公共人的衰落》（李继宏译，上海译文出版社2008年7月第一版）中译本刊印前，继宏兄曾将第一部分第一章的译稿贴在网上。刚好我手边有英文原著，取以对照，发现译稿中几处小失误，遂野人献曝，承继宏兄不弃，悉数采纳了。一年多之后，总算等到译本出版，我边读边把有疑滞的地方标出来，不觉也积累下不少。在此，只选第一部分第二章（统共20来页）中出现的几个例子，略加说明，想为继宏兄所乐闻，也算替这个有价值的译本“刮垢磨光”罢。

　　一、shading不等于shade

　　在英文里，shade的意思是“树荫、阴影”，可是与之形近的shading却不是“阴影”的意思，它最常用的义项是“（颜色、性质等的）细微变化、细微差别”，用英文解释，就是slight difference，强调的是“差异”。有些作者写文章，为求修辞上多变化，往往前面用过difference之后，后面就换用shading，其实都是在说同一个“差异”。《公共人的衰落》里有一句：By focusing on specific situations，It is possible to investigate what ever shadings of belief derive from its relation to action，and these may elude the student of“world views，”“cultural mentalities，”and the like.继宏兄的译文是：“无论和行动的关系给信念蒙上了什么阴影，那些研究什么‘世界观’、‘文化心态’的人未必能认识到这些阴影，但只要我们把研究的重点放在特定的场合上，就能够将它们看穿。”（第41页）显然，继宏兄误把shading当成了“阴影”，这样整句的意思也就错了。事实上，作者说的是：只有将注意力集中在具体情境上，才能探明在行动中体现出来的信念究竟有着怎样的细微差别，而那些号称在研究“世界观”、“文化心态”之类问题的学者们恐怕是注意不到这些细微差别的。

　　二、savefor等于except

　　译本中有这样的说法：“这种研究……只关注角色中的静态行为，而忽略了人们在这些场合中习得的体验……更没有考虑到精神病人和残疾人，不同的扮演者之间没有出现什么情感的投入。”（第43页）这样读起来，似乎通顺得很，意思的衔接也相当流畅。不过，后面一句的原文为：save for deviants like the insane and the deformed little investments of feeling appears among the various players.意思是说，除了疯子和畸形人这样的异类以外，在不同的表演者之间几乎没有什么情感的投入。这句中的save for是很常见的，意思就相当于except，即“除了……以外”。该段涉及的“研究”指的是欧文·戈夫曼的《日常生活中的自我呈现》，继宏兄是社会学科班出身，戈夫曼这部名著应该读得很熟，不会不知道里面是讲了疯子和畸形人这些内容的，事实上，桑内特在之前也提到了。那么，为什么会将save for译作“没有考虑到”，我实在想不出理由来。

　　三、当断则断，不当断则不能断

　　第46页有这样一句：“城市里会出现一些使得人们的外表能够取信于陌生人的规则，这些规则具备内容的连贯性，并且和戏台上的规则同时并存。”该句原文是：there can arise in a city rules for making believable appear ances before strangers that have a continuity of content with the rules governing response to the stage at the time.可以看出，原句很长，但这句的内容是连贯的，并不能断开来译。实际上，作者的意思是：城市里会产生一些新规则，这些规则是要确保单凭外表就能取信于人，这些新规则与当时那些决定着人们对戏剧表演的反应的规则有着内容的连续性。原来的译文将“这些规则具备内容的连贯性”孤立起来，就是断在不当断的地方了。

　　四、Ancienrégime是旧制度

　　第50页出现了“古代政制时期的首都”这样的提法。可是，什么是“古代政制时期”？历来没有过这样的名词。原文写的是Ancienrégime，《法汉词典》里有现成的解释：“旧制度（指法国1789年前的王朝）。”其实，自从托克维尔的名著《旧制度与大革命》于上世纪90年代初被译介过来，“旧制度”这个词已经为我们所熟知了，历史工作者几乎无一例外地都是这样使用，似无另拟新名的必要，况且“古代政制”云云也太容易让人联想起古希腊的政治制度了。